小青站起身,匆匆地跟在后面,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。
深秋天空,沉甸甸。眼望去,树木无例外地光秃秃,像群排着长队,伸出瘦弱手臂,向上天乞讨乞丐。
“你知道吗?”阿累忽然说,“对于镜子而言,其实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过客。”
“嗯?”小青没听懂。
“们家可能是国内收藏铜镜最多家庭。”阿累说,“从小就好奇,爷爷、爸爸成天拿着那些锈迹斑斑镜子翻来覆去地看,到底是为什?上面到底有什值得他们痴迷地方?翻开本铜镜专著,也许会讲铜镜承载着文化博大精深、丰富多彩,其形制特征、类型特点、纹饰发展、铭文演变当中蕴涵着丰富历史文化……但是这些话太冠冕堂皇,就好像层漂亮包装纸,而关心是,具体到个人——比如自己,面镜子究竟能让迷恋它什?
丝毫恐惧,反而感到无比舒畅。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渴望着被这样虐杀,她记得阿累生前曾经不止次地说“死亡是种解脱”,可是直到阿累真正解脱之后,直到此时此刻,她才比用冰水洗头还要清醒地领略到这句话意思。
但她还是没有死。
切,都像梦样,恍惚地开始,惆怅地结束,中间有无数或模糊或清晰片段,律不堪回味……
马路边上,有具小狗尸体,毛和皮上都沾满巧克力酱似血渍,从它摊开情形看,很显然是被车子轧死。小青慢慢地蹲下,看着它,想象它活着时欢快、可爱样子,喜欢奔跑,喜欢摇尾巴,甚至能用两条后腿站着打圈儿讨主人欢心,但是死神被车轮挟带着,风样呼啸而来,秒钟之后它就成血肉模糊团。
而它主人却抛弃它,任由它躺在这里,自然地腐烂。
“后来爸爸病死,妈妈总捧着他生前最喜欢面铜镜,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在镜面上。开始以为她是睹物思人,渐渐地才明白不是这简单。因为那面镜子里曾经留下过爸爸身影、面容,而妈妈拿着它时候,她身影、面容也会映照在上面。这是他们两人唯在阴阳永隔之后,又能重合空间。
“那以后,也开始喜欢上镜子,尤其是铜镜,你有没有计算过,面2000年前汉代铜镜,曾经映照过多少人多少种生活。想想就会令人心旌摇荡。特别是在阅读史书时候,身边摆着面铜镜,你能想象,昭阳舍连弧蟠螭纹方镜中,赵飞燕在水晶盘上翩翩起舞;你能想象,李白望着蟠龙纹镜,吟诵‘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’;你能想象,22岁辛弃疾对着湖州镜整理自己盔甲,然后昂首走出军帐,策马扬鞭,直入敌阵,端个气吞万里如虎;你能想象,深夜,长着白胡子蒲松龄坐在简陋茅舍中,沐浴着苍白月光,望着面古老捉鬼图纹方镜,脑海中浮现出聂小倩、婴宁……”说到这里,阿累不由得喝醉酒般微笑起来
“死亡是种解脱。”阿累说。
“你真残酷。”小青抬起头。
她这才发现他看着小狗目光,完全不像他语气那样平静和理性,而是充满哀痛。
他真是个怪人。
“走吧。”阿累向前面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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