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应物觉察到汪知县态度变化,于是大胆上前步,从大堂门口进堂内,要继续与知县攀谈几句。
对此汪知县不以为忤,县中想和他说话人太多,但只要看着对方顺眼,又适逢其会话,机会当然可以给。
正当此时,忽然有个皂隶抢在方应物之前,对汪知县道:“禀报大老爷,时辰已到,该散衙闭锁!”
原来按县衙规制,每天要定时散衙并关门落锁,夜间隔绝内外并安排巡卒,只有知县可以自由出入。
但这下,便将汪知县与方应物之间对话气氛打断。
知县大老爷要新建预备仓、修葺县学学舍、修葺名宦祠,别人听到也就听到,没有多想什。但在不满于个人现状、寻求切机会方应物耳朵里,总觉得其中政治意图颇可玩味,须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人。
方应物在心里把知县计划三项修建工程串联起来,感到很有意思,当然最终着眼点还是要落在这个名宦祠上。
每个地方都有本地乡贤和名宦,其中名宦就是在本地做过官,同时又德行卓越,由本地人推举并上报。对*员而言,能成为地名宦,那是相当不错政治资本,死后会入此地名宦祠享受供奉。
方应物研究过无数史料素材,最擅长见微知著分析,这次他从汪知县举动脑补和附会出如下政治隐喻——
汪县尊修预备仓,是象征有政绩;修葺县学则是提醒秀才生员们本官很出色,毕竟“公论出自学校”,县学生员舆论影响力很大;而修葺名宦祠则是要引导别人把自己和名宦联系起来。
本来与方应物说话就是无可无不可事情,眼见下班时间已到,汪知县便也失去继续兴致,起身说几句辞别场面话:“今日事毕,本官观你天资聪颖,回村后务要潜心向学,不可辜负青春韶光。”
方应物心里暗道,这当值皂隶八成是故意,难道是谭公道朋党故意捣乱,阻止他和知县拉关系?他不过是白身村民,能与知县攀谈机会可是难得,错过这个村就难有下个店。
想到这里,方应物脑子飞快转转,急中生智深腰揖拜道:“小民方才感念老父母之廉正,心中偶得绝句,敬献与老父母为谢。”
听到方应物要献诗,而且多半是吹捧自己诗,汪知县生几分兴趣,这种事可是他做官年半以来头遭。
但他又不好明目张胆地鼓励别人献
三项修建连起来看,其内涵就是“本官意欲干出番政绩,希望你们这些本地士子要认真领会精神,捧捧本官当名宦”。
因而方应物推断出这个汪知县似乎是位有名宦情结人,所以试探句“老父母日后当入本县名宦祠”,这下子真是挠到汪知县痒处。
说白,这位县尊大老爷就是想做名宦。汪知县单名个贵字,从成化十年中进士并选官淳安县,于当年年底到任以来,至今将近年半功夫,从未听过如此贴心话。
这方应物是个知趣人!汪知县对方应物好感又提升个档次,他思想觉悟明显超过所有县学生员和县内士绅。
但汪知县仍是极其遗憾地想道,可惜这方应物不过是个读过几年书白身而已,说话没有什影响力。倘若方应物是本地士绅名流,那便决然不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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