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上半年四五月间,方逢时在方应物相助下,举扳倒在花溪称霸多年前里长程开泰,成为新里长,人人见都尊称声老总甲。至此花溪地区历史车轮向前滚动,正式进入新时代。
所以在方应物印象里,每每见到这新总甲,都会感受到他发自内心春风得意。当然方总甲有自知之明,在方应物面前是不摆里长架子。
但今天方总甲这样愁眉不展样子,就让方应物颇觉稀奇。
“唉!”方总甲未说话先叹气,随后大倒苦水道:“十月开始征收秋粮,这差事简直不是人干!”
国朝征收粮税,复杂程度堪称前无古人,每个县之间条例都不同,而且小小个县里税粮科则多达上百条。什官田民田免税田屯垦田,什上田中田下田,什上户中户下户,每条有每条算法,当然这都和现在方应物没关系。
从府城回到家后这些日子,方应物确实比较烦,而且是烦透。
天天被十八路媒婆轮番骚扰痛苦,绝对不亚于高宠连挑十辆滑车,方应物很不明白,这些老太婆是如何具有穿过十里山路体力。
之前他曾经从也去参加今科乡试洪、项二公子嘴里听说过,好像父亲被那南京王中丞家小姐看中。大约这个消息没在本地传开原因,所以才会有群人对父亲虎视眈眈。
个解元放到官场也许不会取得多大成就,但在老家本地,那绝对是响当当名角,能不招人青睐。国朝毕竟是个乡土社会,各地自治权力就在本地乡绅手中。
不过从另个角度看,洪项二人倒也算是君子,值得交往。因为他们没有胡乱传别人闲话习惯,不然只怕父亲和那位王小姐绯闻早就满天飞舞。
总而言之,花溪三个村子共计有千零六十五亩地,去掉方应物父子名下百四十亩,其余为九百二十五亩。田赋秋粮正税合计为三十七石,加耗按倍算,总共七十四石米粮。
秋粮征收都是由粮长负责、里长配合,但今年原粮长王德王大户去杭州做生意,时间没人服这个役,所以全归新里长方逢时负责。
春风得意几个月后,方总甲终于苦逼。正税很明确,就是如何分配加耗实在太难协调。
“上花溪乡亲对说,过去本族直受欺负,今年被乡亲们扶持当里长,难道不照顾自己亲族补偿回来?这样便没法张嘴,让族人担加耗,必然要被骂吃里扒外被戳脊梁骨。
中花溪王家那边,过去都是受王大户照
方应物仔细考虑过后,并没有将父亲绯闻放出去,不然别人绝望之后,目标完全转移到他身上,那只怕会多出十倍烦心。
还是先用父亲吊着别人胃口罢,风潮总是阵阵,等这股风头过去后,他多少还可以松快松快。
十月二十三日这天,总算没有人来骚扰,方应物微微松口气。他与兰姐儿吃过晚饭,正要红袖添香、挑灯夜读——天可怜见,时至今日方童生终于点得起油灯,而且是很明亮高级货色!
却听见门外有人叫道:“小相公在家?”这声音是花溪三村里长方逢时,方应物起身站在屋门,招呼他进来。
进屋,借着灯光方应物发现,这位总甲族叔愁眉不展,仿佛有什为难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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