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士实挥挥手，好言好语道：“王老人家，你且下去休息罢！”王塾师说失望也失望，但还没到绝望时候，他还有台词。
王塾师从考篮中掏摸出
包茶叶，“有小儿辈采摘
些野茶，说是大宗师称赞过
，故而托小捎带给大宗师。”
在旁边侍候干随员、文书、差役、军士都笑，但又觉得这老头真可怜到极点。
这个时候，这个场面，众目睽睽之下，可怜巴巴地拿着包破烂野茶
虽然这回答有点驴唇不对马嘴，李大宗师还是为后面词喝彩声。
首陌上桑，道尽科举不得志士子种种忧伤哀怨，只要是读书人，都能体会很深地感受到。
这番说辞，再配合眼前老童生落魄到极点模样，当真是闻者流泪、见者伤心，让人觉其倍加可怜。
休说他人，连王塾师边背诵这首词，边被自己感动，深深融入失意几十年情境之中，眼眶中闪现出几滴浊泪。半百青衫泪绕啊，不是他又是谁？
如果方应物站在旁边观看，必然要对王塾师竖起大拇指，叫声“这条过！”
。
大宗师李士实注意力也完全被王塾师吸引过来，忍不住放下手里书本，上下不停地打量着王塾师。他身边还有十几个随员、文书、差役、军士侍候，见状纷纷瞩目。
王塾师在下面感受到大宗师目光，心头又响起女婿吩咐：“交卷时，步伐要缓慢，而且缓慢中带着微微地颤抖，不会颤抖就轻轻晃动身躯。
而且要注意表情，眉头要微微皱起，想象吃黄连以后苦样，最后把试卷递上去时，定要叹口气！”
女婿当时还说完成上面几个简单动作就行，更高难度要求就不指望他能办到，比如什
泪水潸然、脸红气粗、深情凝望之类。
科场之上，固然有金榜题名大喜，但也有名落孙山落寞与悲凉，李大宗师叹息几声，默念几句“桂魄年华，只恐嫦娥渐老。清歌曲，凭谁诉”。
他又低头看看试卷，几眼瞥过，发现这老童生文章虽不华丽，但也胜在质朴流畅，可堪阅。
可是……再触动心弦感动也只是感动而已。
作为个冷静，切从自己利益出发标准政客，李大宗师找不到任何理由，取中眼前这个老童生。即便是为国取材，也没有取个五十多岁秀才道理。
而且大宗师还深谋远虑到，若后面其他人都模仿这样，那本次院试风气就彻底坏，好端端考试就变成比惨大会。
本来第个交卷就很引人注目，更别说还是这幅模样老头子，大宗师想不问几句都不可能。
这人岁数，都快比自己大两轮罢？李士实边想道，边问：“你是第几次考？”
王塾师照着方应物教给台词背诵道：“小民自从束发起便读书，几十年来向学之心日不怠，怎奈天意渺茫，至今虽是老朽之身，但却仍旧蹉跎岁月。私下做过首词云：
传来纸魂销，顷刻秋风过，旧侣新俦，半属兰堂蓬岛。升沈异数如其他，漫诩凌云才藻。忆挑灯，昨夜并头红蕊，赚人多少。
愧刘蒉策短，江淹才退，半百青衫泪绕。桂魄年华，只恐嫦娥渐老。清歌曲，凭谁诉，惹得高堂烦恼。梦初回，窗外芭蕉夜雨，声声到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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