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”方应物貌似很激动地重重拍下舱板,“咚”声闷响,引得不少人看向他。
方应物兴奋地站起来,对着舱中众人高声道:“两位说得不错,小弟深深感同身受,以为至理!
周兄所言诚然发人深思,须知当今庙堂昏暗,众邪盈朝,在京师时候尝闻纸糊三阁老、泥塑六尚书之说,名副其实得很!这样时候,吾辈读书人岂能埋首读书不闻窗外事?
先说那首辅万安,惯于媚上、尸位素餐,坐视朝纲败坏却不敢有丝毫讽谏!再说那次辅刘珝,刚愎自用、争权夺利,口有千言胸无实策,表为正人实际不堪!还有那宰辅刘吉,人称刘棉花,有私心无公心,无节操无原则……”
本来船中还是颇为热闹,这二十来人都是各地名流,少有机会汇聚堂,大家正互相谈天说地,谈经论典地套交情。
岸向西行去。
方应物抱膝坐在靠近船头地方,目光悠然自得地环顾四望,远远看几眼白堤和断桥。
周元坐在当中,以主事者身份对参加雅集士子发表演说,语气颇为慷慨:“吾辈读书人,当倡言经世济用,以天下为己任,不可做寻章摘句之老雕虫也。集社不当只有风花雪月,也该有褒忠扬善、指斥*邪,讥讽时弊,议论……”
很激扬,很正义,很大气。若无前天夜宴时察觉,而今天又是第次见周元,方应物说不定要为周朋友喝几声彩,鼓几下掌。
在座士子都是各地名流,自然都有修齐治平心气,周元话颇能鼓舞人心,不乏叫好者。
但忽然间,各种杂音越来越小,最后变得静悄悄,所有人都闭上嘴巴,目瞪口呆地齐刷刷望向站在船头方应物——此人也太敢言。
这年头读书人风气还算淳朴,虽然已经开始浮躁,但尚未完全进化到百年后那种除祖宗父母无所不敢骂泼辣风格……
周元脸色不大对劲,如果他也是从二十世纪来穿越者,必然要骂声“卧槽尼玛”!
他只是喊喊口号,增加下号召力而已,这从哪冒出来不懂事小屁孩居然动真格开始指点江山?
此人骂骂朝廷也就罢,反正朝廷不是人,可又居然点着宰相个个去骂,还骂得如此细致入微、如数家珍……
但方应物心里直犯嘀咕,他和别人不同,多几百年见识,当然感触也不样。周元话,按说不该出现在普通文人雅集上。
当今天下承平已久,民间正是繁盛时候,积弊也不像后世嘉靖、万历年间严重。相应,文人结社雅集便讲究以文会友,切磋诗文经义,可以说是纯文学性,针砭时弊现象不多。
或者说,周元调调,让方应物想起百多年后东林、复社,只有那个时期党社才会以政治为标榜。
东林、复社本质是什,方应物当然清楚。所以他听到周元那大义凛然口气,不像别人那样敬仰,反而起几分嘲弄之心。这姓周领袖欲望太重,好好场雅集,故意扯什政治当虎皮……
这时候,被方应物断定为西湖诗社力捧新星邵琛也开口,接在周元后面口气做三分钟演讲。他意思与周元大同小异,但多几分引经据典,显然也是有备而来,这又引得阵叫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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