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,三个米糕……当时你这摊子边挤几个人?”
赵不尤下马凑近看,纸上画是幅草图,正是这个米糕摊子,不过摊子边人只是潦草轮廓。
胖摊主挠着胖手想想:“三个还是四个?记不太清,船冒烟后,看热闹人又会儿往东,会儿往西,凳子也被他们踢翻,连这摊子都险些被挤垮。”
张择端又问道:“不是冒烟后,是冒烟前,那只船还在桥东边水里打转那会儿,究竟是三个还是四个?”
胖摊主扭头问自己旁边卖甜薯瘦子:“九哥,昨天正午,闹神仙之前,咱这边站几个人?三个还是四个?”
天下,势而已矣。势,轻重也。极重不可反。
——周敦颐
赵不尤和宋齐愈、郑敦告别,独自骑马出城,回到汴河岸边那只新客船。
郎繁已死,章美又失踪,这件事越来越古怪。二人同时出事,是偶然,还是彼此有所关联?如果有关联,会是什事,让他们两个个送命,个失踪?
寒食那天,东水八子相聚,郎繁和章美曾争论过“不动心”,难道他们两个是因为这场争论而引起怨愤?不会,八子在起时常争论,赵不尤自己也曾参与过几场,虽然争论时难免因各执己见而动意气,不过都只是学问之争,八子始终志同道合,情谊深厚。何况,就算两人真动怒,私下继续争执,以至于动武,赢也该是郎繁。郎繁身手,比起那些武师,也许稍显不济,但平常人,他还是能轻易对付,何况章美又十分文弱?
瘦子正在想事,随口说:“三个吧。”
“哦。多谢!”张择端忙把那张草图铺到脚边木箱上,取下耳边插笔,边念边随手涂抹描画,“米糕还剩三个……桥边人三个,不是四个……棚下两个,棚外个,头戴幞头,有胡须……”
几年前,张择端初到汴京游学,投靠无门,甚是落魄,连食住都没着落,在相国寺街边卖画,被赵不尤无意中看到。见他所画,并非山水花鸟等雅逸之物,而是市井街巷、常人常物,满纸人间烟火、俗世活趣。笔致也迥异于精逸时风,工细谨严之外,更有股浑朴淳熟之气。他知道写雅而得雅,较易;画俗而脱俗,最难。正如位女子,精妆靓饰,生得再不好,也能妆出几分美,而布裙素面,仍能显出丽资秀容,才真是美。
那些画,赵不尤越看越爱,如读杜甫茅舍
八子中,除简庄,章美是最沉稳个,凡事他都会深思熟虑,不肯轻易下结论,更不会急躁行事。在学问上,他甚至比简庄更用心刻苦,为求解《论语》中个“安”字,他遍读群经,苦思十几年,至今仍说并未真明白,尚不心安,还在继续求索苦思。
这样个稳重笃实之人,为何会在殿试前夕忽然失踪?
至少可以肯定,让他失踪原因定意义重大,重过殿试,重过他自己前程。
驱马刚上虹桥,赵不尤就看见桥栏边饮食摊上,个灰袍瘦长背影,正展着张纸,和那胖摊主说话——御苑画师张择端。
那胖摊主看着那张纸,笑咧嘴:“这上画是?呵呵,俺破摊子上画竟这好看,连米糕也画上,还真像,热腾腾。不过昨天这时候,卖得只剩三个,刚催儿子赶紧回去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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