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况,自己也有几样自家好,比如身边这义父和义兄,便是人间难得好。再比如……她又想起那人,心里动,竟有些羞怯,不由得又笑笑,见鼓儿封和萧逸水都已吃罢,忙站起身收拾碗箸,端去洗净。
她见门外春日明丽,天气晴暖,兴头不由得生起,便寻出那件最鲜艳桃花纹彩绢衫,配条浅红缠枝纹纱裙。穿戴梳洗好后,她又特地从钿盒里拣出支银钗。这银钗是她那十几样首饰中最珍贵件,钗头细雕作孔雀形,雀嘴衔串玛瑙珠子。单这珠子,颗也得三五百文。
今年正月,有天下大雪,她就近去汴河岸边寻趁生意,在房家客栈遇见位年轻富商,出手极豪阔。池只唱三支曲,他便随手摸出二两多碎银子,竟还嫌少,又添这支银钗。池卖唱这些年,从未得过这重赏,欢喜无比,忙去给鼓儿封添件厚棉袍。又去专擅修琴凤凰于家,付八百文,求他家琴师,修好琵琶上摔缺琴柱。
后来,池才知晓,这富商名叫汪石,救汴京粮荒。更叫池震惊是,两天前,她去探望赵瓣儿,瓣儿竟然说范楼案那具无头尸被牙绝冯赛查明,死者竟是那富商汪石。至于其中原委,瓣儿也不知晓。
池对着那面昏蒙铜镜,插稳银钗,不由得轻叹声:人这命数,真如天上云,谁真能安稳久长?
古称以人治天下,不以天下奉人。
苟以自奉养为意,百姓何仰哉!
——宋太祖•赵匡胤
、穿门
春入四月,汴京城繁花渐消,绿意方兴。
随即,她又念起那人——曹喜。这桩心事,不但她自家,连曹喜和鼓儿封也都已觉察,但三人均未说破
池清早起来,快手快脚生起火,煮锅麦粥,煎好几张油饼,配些酱瓜,摆到桌上,刚唤过鼓儿封,萧逸水也从烂柯寺行完功德回来。天之中,她最爱便是这清晨饭时,三人团坐桌,热汤热饼,闲谈说笑,亲暖无比。然而,今天无意间说起汴京念奴十二娇,萧逸水却有些伤叹。
年之间,十二奴竟已亡失五位:先是剑奴邓红玉病故,接着又是棋奴杨轻渡,不知为何,触怒宫中太傅杨戬,被皇城使拘捕缢杀;几天前,茶奴柳碧拂出家为尼,酒奴顾盼儿被牙绝冯赛小舅子扼死;昨天,萧逸水又听闻,十二奴之首、唱奴李师师竟不知所终。
池见义父和义兄起叹气,却生出另番感慨:“烟花苦海,早走早,未必不是好事。”
鼓儿封和萧逸水听,都先愣,随即默然,各自埋头吃粥。池倒有些伤感起来:她有时难免羡慕念奴十二娇,不说吃穿用度,诸般骄奢,仅面对恩客,能任性挑拣推拒,这条便是她万万不敢望求。十二奴到得这等地位,也有诸般说不出、挣不开烦难,何况自己这样个沿街卖唱歧路人?
她扭头望向院外墙头露出那截柳树,那树生得有些歪瘦,曲曲拐拐,斜伸几根枝干,这时却也嫩生生舒展柳丝,绿蓬蓬绽开芽叶。池想起义兄曾写过句:“东风不问谁家院,桃李岂择哪枝春?”她想,自己便是这株歪瘦柳,生在这穷陋小院外,虽有诸般不好,却也该尽兴去活,能活春,便是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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