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蒋净不但没有谋害楚澜,反倒被楚澜借来诈死,早已枉送性命。船舱中那人并非蒋净,幕后之人为何认定会出手杀他?
梁兴细思当时,自己奔进那
里头三三五五坐几桌酒客,都在吃喝说笑。自己独个人,坐到其间,颇有些招眼。他便径直走到柜前,让店主切些熟肚、软羊包好,又要几只胡饼、坛酒,拎着出来,沿着汴河走到河湾僻静处,坐到草坡上,望着夕阳,独自吃起来。
起先他还兴致十足,可等斜阳落下、暮色升起,周遭渐渐寂静时,心里忽而升起阵孤绪。自己虽举揭开摩尼教粮仓窃案,寻回那三百多个孩童,却也连遭几位好友背叛,楚澜、甄辉、施有良、石守威……梁兴并不怨恨,各人各有其苦衷。若不是情非得已,谁人愿做背叛之人?只是,痛心之余,令他甚觉无味。人生于世,诸多烦难,不被欲驱,便被情迫。句“情非得已”,便能叫大多数人屈膝。莫说他人,便是梁兴自己,那几日在太尉高俅府中,枯坐冷凳,等候传唤,又何尝不是屈心抑志、英雄气短?
人常言,受不得小气,成不得大事。可世间有多少大事,真值得人屈膝?功名富贵?对此,梁兴从来不曾如何挂怀。为亲朋故旧?父亲遭人构陷,亡故多年;母亲远嫁他乡,诸般顺意,每回捎信来,反倒只担心他;男女之间,虽有幸得遇邓红玉,堪为世知己美眷,却又旋即痛失;至于朋友,更是零落无几。如今只余身,金明池争标后,被召至高太尉府中,却又只教听候差遣,悬在半空之中。军营宿房倒塌,楚澜安排梅大夫那院子也不能再去住,连安身落足之处都没,又何可当为?
半坛冷酒落肚,少年时因父亲屈死激起那股厌生愤世之气重又涌上来,胸中片灰冷,唯有捧着那坛冷酒,口接口猛灌。等空坛滚落时,他也已经大醉,躺倒在乱草丛中,昏然睡去。
这时醒来,怔望柳梢月钩,仍寻不见丝生趣。半晌,他自问,既然无意再活,那便去死?可想要去死,得先起身,他却连指头都不愿动,便任由自己躺在露草中,重又昏昏睡去。
过许久,河面上船行之声吵醒他,他虽仍闭着眼,却不知为何,忽而想起清明那天正午,听到甄辉说,蒋净在钟大眼船上,他听后立即奔向那船。当时若没有上那只船,便不会遭人诱骗陷害,卷进这场乱事……
但随即,他又想到:上天既生,这条命便归。生也好,死也好,有用也罢,无用也罢,皆该由自家做主。那些人却将人视作犬马,无端役使,诸般设陷,就如他们当年对待父亲。
念及此,他顿时坐起身子,明白自己这条命该用于何处:不能任由这些人妄为!上天给这副身骨,既然寻不到更好用处,不若拿来除灭这些欺人之人。
胸中涌起斗志,他顿时来兴头。随即也才明白,父亲给自己取名为“兴”,乃是期望自己能始终兴致盎然、快意过活。
他打起精神,凝神回思,重新梳理起前后因果:清明正午,施有良先邀去吃酒,继而甄辉出面设诱。幕后之人自然是从二人口中得知要为楚澜报仇,正在四处找寻蒋净。便以此为饵,诱上船,欲借之手,杀掉船舱中那人,再趁势陷于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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