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边第二家院门半开着,露出里头齐整院落,个仆妇正在院里扫地。陆青走到门边:“请问金船主可在?”
那妇人停住扫帚,扭头望过来,先上下扫过陆青身穿淡青旧绢衫、旧丝鞋,便低头继续扫地,口里淡淡应句:“出去。”
“家主人差来雇船。”陆青补句。
“哦?”妇人又停住扫帚,“金员外抱着小哥儿才出去,这会儿怕是刚走到巷口,你只认那小哥儿便是,四岁大,身黄缎子,颈子上戴个金项圈。”
陆青谢声,回身走到巷口,左右望望,见斜对街有个挑担货架,上头堆挂满小儿玩物吃食,个中年瘦男子身穿半旧蓝绸衫,抱着个黄缎衣幼童,站在架子前挑选,应该便是。陆青便停住脚细看,见那孩童选只鹁鸽铃、面番鼓儿,又抓过个木傀儡儿,全堆在父亲臂弯。金船主侧过脸笑问句“够吗”,孩童点点头,金船主便问价,腾出只手解开腰间黑绸钱袋口,从里头摸出把铜钱。旁边那货郎忙捧着双手凑近去接,金船主枚枚数着,丢到货郎手掌里。不够,又抓几枚出来,仍枚枚数着付清。才要转身,那孩童又伸手从架子上摘下颗糖狮儿,金船主望着儿子笑笑,转头问价钱,货郎说两文钱。金船主回句:“买你这些,该饶文钱——”说着又摸文钱丢给那货郎,抱着儿子转身走过街来。
“嗯?说定便是这价。”
“另有人也要这人,出价八十两。不愿毁约,却得偿补手下兄弟,好教他们顺服。折价五十两给你。”
“没带这多银两。”
“那明日此时,再来交付。”
“说定今日,便是今日!还有三十五两,尽都给你。若还反悔,莫怨……莫怨不顾颜面……”那人从袋中又取出大小两锭银铤,手抖得越发厉害。
陆青看他家境殷实,却身子瘦健,并无赘肉。身上穿蓝绸衫已经发旧,数钱又那般仔细,是个勤谨精干、务实守俭之人;四岁孩童足以自家行走,他却紧抱不放,钱财上更不吝惜,看来极重亲护家;虽抱着儿子,脚步却灵便有力,善相机,有决断,能通变;怀里不但抱着孩儿,臂弯还掖三件玩具,却能稳稳抱持住,极擅自保,处世周全;文钱要与货郎争,精于计较、惯欺贫弱。
等他走近些时,陆青看清他脸面,瘦长脸、尖鼻头、鼻孔外张、目光精亮、牙齿微凸,机敏、锐利、贪欲重、手段精强。个老者走过,他高声拜问,寒暄两句,语声高亮,声气带热,擅与人交接,能团拢人心,有
李老瓮听到“颜面”二字,顿时阵恼愤,但旋即想起张用所言,忍住气,伸手接过那两锭银铤。转头朝哑子点头示意,哑子去车厢里将麻袋扛下来,放到那牛车上。
那人凑近麻袋仔细瞅瞅,李老瓮直盯着,怕张用叫嚷,张用却声未发,也未扭动。那人有些疑惑,却没再言语,转身拽牛,匆忙驱车离开。看那身手,极笨拙生疏。
李老瓮捧着三锭银铤,直望着牛车走远。念起张用,心里泛起阵莫名滋味。自幼及今,他从未遇见过这等人,丝毫不介意他这形貌,更能这般平心相待、坦然直言……
五、船主
陆青来到袜子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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