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知第二天,那管营唤他前去,说受人所托,看顾于他,将他从牢里提出,去那人宅里做护院。他全然不敢相信,也不敢问,只能跪在地上连声叩谢。管营差个干办,先带他去浴行。离开牢城营,走到街市上,他竟已迈不来脚步,手眼更是不知该如何安放。进浴行,泡进池子里那温热净水中,他竟忍不住落下泪来。洗净身子后,那干办给他套新衣衫鞋袜,他颤着手换上,只觉得自己死三年,又重新活过来般。
那干办带着他行几条街,走进座大府院,他直不敢抬眼,路低头,紧紧跟着。来到前厅,那干办向厅里坐着位*员禀告:“大人,铁志带来。”他偷眼向上望去,眼之下,身子猛地颤,随即僵住——是银川那位监军。
那监军缓缓开口:“你父亲越级密奏,自招其祸,虽怨不得,却也并非与无干。毕竟同僚场,这几年始终牵念于你,你是
易杀人。
他杀顾盼儿应该另有隐情……
三、听命
冷脸汉坐在孙羊店二楼隔间窗边,冷眼望着梁兴从楼下大步走过。
瞧着梁兴那背影,昂扬劲健,战马般,他心底不由得阵酸妒,但随即,鼻孔中发出声轻嘲。多年前,他也如梁兴这般,视人世如疆场,以为凭借胸中兵书战策和手中那柄偃月刀,便可任意驰骋。可如今看来,这人世其实是无边泥潭,任凭你有千钧气力、万种豪情,也难逃陷溺,最终骨软力竭、俯首听命。
冷脸汉原名铁志,今年三十二岁。父祖皆是军官,因此自幼习武,原本是要考武举,以承继祖志。十三年前,他随父亲在陕西银川镇守边关。当时,掌管银川那位监军不但丝毫不体恤将士艰辛,更克扣军粮,又役使兵卒,长途贩运,以谋私利。兵卒稍有违逆,便遭鞭刑。兵卒们怨愤之极,铁志父亲怕起兵变,屡次劝谏,那监军却丝毫不听,反生嗔怒。铁志父亲只得上书奏告。
然而,军中不得越级上诉,那监军又转而诬告,将自身罪责转嫁于铁志父亲。铁志父亲反被问罪处斩。铁志那时正血气方刚,哪里受得这等冤怒,提起刀便要去杀那监军,那监军却早有防备,身边布置十数个强手。铁志尚未近身,便已被砍伤拿获。那监军假作宽宏,只将他发配到山西太原府牢城营。
铁志虽自少年时便随父亲辗转边地,四处戍守,受过许多风霜,却毕竟是将官之子,不但吃穿用度优于众士卒,在军营中更是人人爱护,极少挨屈受气。到那牢城营,日日搬石运土、挖沟修城,苦累无比。更要受那些囚犯牢子日夜欺凌,带去银钱,头晚便被抢光。他原想仗着武艺护身,却哪里敌得过群囚犯围殴。那些人日夜轮班,时刻不叫他安宁。短短几天,他便已耗尽气力、丧尽斗志,再不敢有丝毫争拒。
几个月后,铁志已和营中其他弱囚毫无分别,再对着水盆照自己面容,他已全然认不得自己,只瞧见水中张枯瘦灰死之脸。望着那张脸,他喉咙里哽咽半晌,却已哭不出来。
他心中唯暗存念头是三年回郊祀大赦,可终于挨过三年,管营宣读赦放名册,百多个名字全都念完,却没有他。心底最后点微火也就此熄灭,他再无他想,只能认命,死心做囚犯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