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妇初见,自然怕羞。回京路途两个多月,路上,鲁仁都难得听到这儿媳出声。可到京城,才进门,儿媳见房里凌乱积灰,立即脱去绫衫罗裙,换身旧布衣,打水洒扫,擦拭铺叠。到傍晚时,里里外外,净净整整,脏乱许多年家顿时亮洁新。连家里养那只老猫,毛发都洗得滑顺发亮。儿媳却顾不得累,又进到厨房忙碌,不多时,几样鲜香川菜便摆到桌上。他们父子两个互相瞧瞧,尽都无比欣喜。
相处些时日后,鲁仁发觉这儿媳诸般都好,唯独好争强,受不得气。儿子却又过于谨厚,即便心里存不快,也不愿轻易吐露。两般性子凑到处,个好急好问,个却闷不作声,因此时常生些小
处,何曾如梁兴这般,立在众人之上,威武风发过回?
傍晚,梁兴坐到河湾边,独自吃酒,醉倒在草坡上。他命手下继续暗中监看,自己回家安歇。他虽已有房宅银钱,却不知为何,始终不愿娶妻生子。只在行院里买个歌伎,在身边伺候。进门,那歌伎忙上前服侍,他却个字都不愿说,摆手叫她下去,自己忍不住寻出监军赏家酿好酒,闷闷吃得大醉。
清早醒来,胸中烦恶,头疼欲裂。他只能强忍着,骑马出城,继续去跟踪梁兴。梁兴既然能勘破摩尼教阴谋,恐怕也已知晓紫衣人下落。跟着梁兴,或许能找见那紫衣人。且让他再多活几日。
四、旧袜
鲁仁见天色越发昏茫,路上前后都没有人,便拽紧牛绳,停住车。
将才交接张用时,他怕那老侏儒反悔,更怕路边藏帮手,只想赶紧离开,没敢查验。他凑近车上那只麻袋,听听,没有声息。伸手戳下,也没动静。难道死?他忙又加力戳戳,麻袋忽然翻个滚儿,惊他跳。随即里头传来咕哝声:“是。莫搅睡觉。”麻袋缩缩,串咂嘴声后,便唯余轻缓鼻息。
鲁仁惊愣在那里。他瞧见过几回张用,大致记得说话声气。这古怪行事也非寻常人做得出。他想,应该没错,忙又驱牛赶车,继续前行。
路上,鲁仁都惊怕不已。没想到,为只旧袜子,自己竟路走到这地步。
他原籍四川,十来岁便跟着个药商往来汴京贩运药材。七八年后,通熟路径,便借些本钱,自家独自营运。他生来谨慎,又见行商最重个“诚”字,便谨守本分,诚朴做人,生意倒也路平顺。他载药到汴京,常和蔡市桥家药铺交易。那店主看他信得过,便将独女嫁给他。岳父亡故后,他便接管那间药铺。他知道自家难与京城那些大药铺相抗,便只专收售川药,照旧守住诚字,夫妻两个又心意投合,将这小药铺经营得比岳父更加得计。
他们夫妻只生个独子,却从不娇惯,自小便教他守诚识礼。家人原本过得殷实安宁,儿子十岁那年,妻子却病故。许多人劝他续弦,他却怕再娶苛虐儿子,便独自人将儿子抚养成人。儿子长大后,鲁仁四处寻问亲事,可京城女孩儿,家室稍好些,不但聘礼极重,性情也大多骄横自傲、贪逸恶劳。他想,还是蜀中女儿好,勤巧快性,便托亲戚在家乡说定门亲。他将药铺交托给长雇老账房,和儿子水陆两千多里,赶回四川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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