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忙抹掉老泪,连连点头。儿子忽然跪倒在地,放声哭起来。他怕邻舍听到,忙过去伸手捂住儿子嘴,儿子顿时趴到他怀里,呜呜哭起来。他也忍不住又滚下泪来。
天黑后,他才渐渐缓转,见儿子跪靠在门边,痴怔怔,心里阵疼。心想,事已至此,只能设法遮掩住这杀人之罪。于是,他横下心,强拽起儿子,将儿媳尸首用铺盖包起,搬到院里那辆独轮车上。叫儿子在前面拉车,自己
恼小恨。不过,倒也并无大碍,直至去年初秋。
那天,蜀中位相熟药商又运来批药材,其中有盒麝香。麝香贵重,鲁仁怕放在铺子里不稳便,自己房里又堆药,账房和伙计时常进出,便向锁在后头儿子卧房柜子里。那天儿子出外收账未回,鲁仁便自家抱着那盒去到后头,走到儿子卧房门外唤儿媳,儿媳虽应声,半晌却都未出来。那药商又在外头等着结账,鲁仁等不得,便走进去,见儿媳正在窗边往个小瓶里灌头油,脱不得手,便将盒子放到桌子上,说声,随即回身离开。却不想,迎面见儿子走进来。鲁仁忽而有些不自在,略迟疑下,才说:“来放麝香。”不知为何,声气有些发虚。儿子迅即觉察,目光暗,低哦声。鲁仁越发不自在,没再言语,快步走到前头。
再和那药商说笑攀谈时,鲁仁心头始终有些不畅。好不容易应付过去,送走药商后,儿子走出来,目光却避着他,脸色瞧着也有些暗郁。鲁仁想解释,又不知如何开口,而且原本也无须解释,只能装作不见。
他原以为过两日自然便消,谁知儿子脸色越来越暗,儿媳也时时青着脸。他们三人之间,彼此竟都没言语,直冷到中秋。店里那老账房和两个伙计都回家去过节,鲁仁想,该借这节日,把话说开。
他见儿子和儿媳都僵着脸,没有丝毫过节兴头,便自家上街,去买坛酒、腿羊肉、三对螃蟹,又拣篮石榴、榅桲、梨、枣,左提右抱,吃力搬回家,放到厨房里。才回身,却见儿子从后头走出来,脚步僵滞,面色铁青,两眼呆郁无神。他忙要问,儿子却忽然说:“掐死她,掐死她……她到死都不肯认这脏证……”
他惊得几乎栽倒,儿子却朝他伸出手,手里拈着只旧布袜,露出些惨笑:“这脏证,你袜子,在床脚下……”
他越发震惊,望着那旧袜,惊惶半晌才明白过来:“怪道寻不见这只袜子……这……这……难道是那只瘟猫叼过去?儿啊!爹敢对天起誓,对着你娘灵牌发毒誓!爹没有对不住你,更没对儿媳动过丝毫邪念,爹做不出那等没人伦畜生之举!那天,爹只是去放麝香,放下就出来,刻都没耽搁!”
儿子却仍惨然笑望着他,个字都没听进,也不信。
他知道此时再说无益,忙丢下儿子,疾步跑到后头去瞧,见儿媳倒在卧房地上,动不动。他想过去查探脉息,却又想起父子男女之防,更不敢唤邻居帮忙,慌立在门边,不知该如何是好,空张着双手,竟哭起来。
哭许久才发觉儿子竟站在身后,惊望着屋里妻子,似乎已经醒转过来:“爹,杀她?她真是清白?那袜子真是猫叼过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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