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那天,他赶到汴河北岸,两个汉子带他上只游船。那船居然没有船底,只是个空壳子。两舷间搭块板,两个汉子让他在板子上演男女欢聚。他又惊又怕,却不敢不从。演近半个时辰,外
将父母迁葬过去,将老影戏匠葬在父母墓旁,又守年孝,这才起身去汴京。
两个弟弟如他般,终也未能在读书上成器,个学说书,个学医。两人听说他要去汴京,全都要跟,他也断然舍不得丢下他们。三人便起来到汴京。那年,彭影儿已经三十五岁。
汴京果然是汴京,登州那两座小瓦肆与京中那些大瓦相比,只如猪栏牛圈。起头两年,彭影儿连城门都进不去,只能在城郊些草市搭场卖艺。京城食住又贵,他们兄弟三人只赁间草屋,比起在登州时,反倒穷窘许多。
幸而,他结识个老者,姓曹,曾是京城杂剧行名传时伎艺人,如今年事已长,只在瓦子里设场领班。那天,曹老儿去郊外闲逛,看到彭影儿演影戏,点头赞许,驻足不舍。等他演罢,便邀他去自己场中演。彭影儿惊喜过望,忙连声道谢。如此,他才终于进汴京城门。
彭影儿不敢辜负曹老儿,每日卖力出演,渐渐赢得些名头。银钱也来得多些,敢在城内赁房住。
曹老儿见他技艺精、品性诚,便将自己女儿许配给彭影儿。那妇人曹氏已嫁过回人,是再醮。彭影儿却哪里敢嫌这些,见那妇人面皮细白、眉眼秀巧,便已魂魄荡。再听曹老儿只要两套新衫裙、副钗环,此外聘礼概不要。他更是感激无比,连连躬身作揖,道谢不已。
三十七岁,彭影儿才终于得近妇人。那曹氏平日冷恹恹,床笫间却别有番风流意儿,让彭影儿神醉魂颠,对这妻子又迷又爱、又敬又畏。后来,他听到些风言,曹氏头婚时,由于跟其他男子有些不干净,才被休弃。彭影儿听,虽不是滋味,但细心留意,发觉妻子如今并无不妥,渐渐放心,反倒生出些庆幸。
最让他难处,是两个弟弟。两人都未成家,每日说书、卖药钱仅够自家饭食,绝无余力赁房自住。彭影儿顾惜惯,也不忍让他们搬出去。曹氏却丝毫受不得这两个弟弟,吃饭嚼出声、走路脚步重,都要立即发作。彭影儿只得百般恳求,又偷偷将自己每日赚钱私分些给两个弟弟,让他们交给曹氏,以补日用。曹氏看在钱面上,才强忍怒火,没有驱赶。只是,每日三兄弟回到家,都大气不敢出,处处小心伺候。
过几年,彭影儿终于在汴京闯出名头,成口技三绝之。于影戏行,更是独占头席。两个弟弟本事也长些,已能搬出去独住。可毕竟家中热汤热水,诸事便宜,因此两人都不愿出去,彭影儿心下也舍不得。他每日心念只有卖力演戏,多赚些银钱给妻子,让妻子少着些气,多买些胭脂水粉、衣裳钗环。
今年清明前几天,有个人找见他,拿锭五十两银铤,说请他去只游船上演影戏。彭影儿常日去富贵之家演影戏,至多也不过三贯钱,因此又惊又疑。但想到妻子若见这锭银铤,不知会多欢喜,再看那人,衣着精贵、神色倨傲、语气威严,只是左手生六根指头。彭影儿不敢多瞧,更不敢多问,便应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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