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,许久没有读书,去翻翻,或许能得些启发?他便起身走到后头邱迁书房里。邱迁虽无心应举,平素却爱读书,特地在后院辟这间书房,里头藏几架书。冯赛点亮油灯,照着寻看架子上那些书,看到有部东汉许慎《说文解字》,便拿下来,坐到桌边翻寻。心想,既然在问“又当如何?”,便先看看“当”字该如何解。他翻阵,寻见“当”字条:
當者,田相
然前去,恐怕个字都问不出。而孙羊店那中年男子即便并非主谋,也是紧要之人。他想,孙羊店人记不得那中年男子,孙羊店周围人或许有人曾见过。
他到孙羊店,挨次去四周店里打问,可时隔两个月,没个人记得。圈问罢,冯赛只得弃这念头。正在街头思忖,忽听到有人唤,抬眼瞧,是那三个闲汉,管杆儿、黄胖和皮二。
三个人抢着问话:“冯相公,那些钱你追回来?”“八十万贯全追回来?”“有人说,那些钱直放在烂柯寺里,可是真?”“剩余二十万贯在哪里?”
冯赛原不想睬这三人,却忽然想到他们人虽滑赖,却最善钻探,曾帮孙献打问到过许多隐情,便笑着说:“那事已经揭过,你们又全都知晓,便无须再说。眼下,另有桩事,你们可愿帮?”
“什事?”
“打问个人,那人中等身材,微有些发福,胡须又黑又浓,说话斯文,似乎是个*员。二月初他和家弟弟冯宝曾在这孙羊店里吃酒。这三贯钱,你们人贯,作脚钱。谁若能打问出那人,再加三贯。”
三人原本还要耍嘴,见到那三大串钱,嘴顿时咧开,各抢吊,忙争着分头去问。
冯赛直不喜拿钱驱使人,如同用肉逗狗般,不但贱视他人,连自家心中待人之情也随之凉薄,但偏偏有许多人,只能拿钱打动,并将此视为世道当然。之前,冯赛对此至多报以叹息,经这场大难后,心似乎柔脆许多,看着那三人各自奔到孙羊店及四周店铺里,拽住人问个不停,哪怕被人厌弃,也赔着笑不肯罢手。他心里涌起阵哀怜,却不知该如何才好,也不愿多看,便上马,转身离开,心头却随即升起个疑问:此事你能转头离开,那些避不过、转不开、离不得事,又当如何?
他闷闷回到岳父家里,关起院门,独坐在檐下,边等候消息,边不住寻思那个疑问,却心头茫然,始终寻不出个正解,又停不住,痴症般,直坐到天黑。夜气升起,身子微寒,他才醒转。忽而记起儿时在村塾里,常向那教授问些没边际话。那教授被扰得焦躁,便翻开《论语》,指着其中句,大声念给他:“吾尝终日不食,终夜不寝,以思,无益,不如学也。”并说:“这世间道理,都在这些经史里头,好生习学,读遍它们,天下便没有你不知!”
回想当时情景,冯赛不由得笑叹声。天地万物之理,倒还好说,不知,并不搅扰人心,也不妨碍存活。这人间之事,不知,便寸步难行,而且,人心莫测,世事万端,经史所记,哪里穷尽得?如苏东坡,世间之书,哪怕未读尽,却也胸藏万卷,论学识,本朝当属第。他读书读到这地步,依然仕途坎坷,解不开那些人间烦难艰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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