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奴原就寡言少语,这时更说不出个字,脸色发青,身子抖个不住。庄清素自家原本慌怕至极,见书奴这样,反倒将自家慌怕压住许多。她坐在墙角,揽着书奴肩,想夜,自己落入风尘,全因这张脸,如今落入金人手中,更不知要受多少凌辱。
她低声与书奴商议:“若要少受凌辱,便得先毁这张脸。”
书奴终于出声:“那不若死,更干净。”
“凭何们死?们生下来便由不得自家,如今虽到这里,却也正是求得自主之机。们若毁掉这张脸,便没人再贪们脸面。到北地,即便为奴为仆累死,也远胜过卖笑卖身辱死。或许还能寻机逃走,凭自家才学本领,谋份生计。”
“好。”书奴音声虽低,却极坚定。
虐,他顿时又忍不住呜呜哭起来。那些金兵只要听见,便是狠狠鞭。为那幼子,这路上,他不知挨多少鞭,再哭时,他便尽力忍住不出声。
当年,他是因旱灾逃离家乡,那时沿路所见,也是满目穷荒,却并未如眼下这般残败凋敝。乡野青草已绿,却不见庄稼和人户,随处都是尸骨,只有乌鸦成群,路聒耳啄食。
同行那几千匠人,起先还哭还挣,行半个月后,只要见金兵眼皮略翻、手指略动,便立即不敢出声,只顾低头急行。彩画行共有二十来个匠人被掳,名家中,除他外,还有青绿装孟青山、五彩装史小雅、解绿装夏芭蕉。自从那焦船案后,官府虽未问罪,这几家却全都声名大损,彼此也再无往来。如今同被掳往北地,那三人倒是凑到处,却都避着他,从未和他说过半句话,似乎那焦船案是他人做下。
黎百彩路瞅数日,心里暗暗气恨。他见有个金兵似乎通些汉话,再想起家中幼子,不由得生出个计议。傍晚歇息时,他背着人,偷空凑近那金兵,低声说:“将官,那三人密谋同逃走……”
那金兵听,立即赏黎百彩块牛肉,叫他往后也多留意,随即去禀报给押队监官。监官立即命人将孟青山、史小雅、夏芭蕉三人捆到树上,号令几千匠人聚集过来,当众将那三人开膛,肠肚从腹中滑下,三人仍在哭叫。
庄清素便从鞋底抽出那根钢锥,咬牙,先朝自己脸上狠命划十几道,划得血水不住流涌。虽极痛,却也极痛快。
“自己下不得手,你帮……”书奴声音颤抖。
“好!你忍着些。”庄清素攥紧那锥子,要触到书奴
黎百彩嘴里正嚼着牛肉,看到刀划下,立即闭起双眼。再听到三人惨号,不敢捂耳朵,只在心里急急默念:不是为自家,是为那幼子。你们都已成年,他却只有四岁零四个月……
三、划破
诗奴庄清素握紧那支簪子,狠狠划向书奴脸。
京城大括金银时,她将簪头上那簇银兰折下来缴出去,簪尾钢锥则缝在鞋底夹层里。金人拘押京城妓女,头轮便是她们十二奴。
画奴何扫雪几年前不知所终;花奴脸伤虽愈,却隐隐留有细痕,因而声名大坠,两年前被个商人使五百贯买走;馔奴则偷偷跟随个胡商,乘海船不知去哪里。十二奴中,便只剩唱奴李师师、书奴卫簪花和她三人。唱奴被那紫衣客金使赫鲁讨去,她和书奴则被押入金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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