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车雇好,大家轧着四方步,宁叫肚子受屈,不露忙着吃饭态度,往庙外走。众人上车,老张还立在门外,用手向庙里指着,对个巡击兵说话。路旁人那个不信老张是自治会大总办。
车夫们舒腰,已到德胜门。进城,道路略为平坦,几个车夫各不相下加快速度,贪图多得两个铜元。路旁没有买卖车夫们喊着:“开呀!开!开过去!”于是这几个人形而兽面,更觉得非卖命不足以争些光荣。
孙八是想先到饭馆步,以表示出作主人样子。老张是求路旁人赏识他威风,只嫌车夫跑慢。南飞生是坐惯快车,毫不为奇。龙树古是要显包车,自然不会拦阻车夫。李山东是饿要命,只恨车夫不长八条腿。有车夫争光好胜,有坐车骄慢与自私,于是烈日之下,几个车夫象电气催着似飞腾。
到德胜桥。西边湾绿水,缓缓从净业湖(注:净业湖,即今积水潭。)向东流来,两岸青石上几个赤足小孩子,低着头,持着长细竹竿钓那水里小麦穗鱼。桥东片荷塘,岸际围着青青芦苇。几只白鹭,静静立在绿荷丛中,幽美而残忍,等候着劫夺来往小鱼。北岸上片绿瓦高阁,清摄政王府邸,依旧存着天潢贵胄尊严气象。阵阵南风,吹着岸上垂杨,池中绿盖,摇成片无可分析绿浪,香柔柔震荡着诗意。
就是瞎子,还可以用嗅觉感到那荷塘甜美;有眼由不得要停住脚瞻览回。甚至于老张审美观念也浮泛在脑际,唤之欲出。不过哲学家美感与常人不同些:
孙八把叔父送上车去,才要进庙,老张出来向孙八递个眼色。孙八把耳朵递给老张。
“老人家今天酒喝多点,”老张歪着头细声细气说:“会场上有些闹脾气。你好歹和他们进城到九和居坐坐,压压他们火气,好在人不多。回家吃饭,吃完赶回来给你们预备下茶水,快快有后半天工夫,大概可以把章程弄出来。”
“要请客,少不你。”孙八说。
“不客气,吃你日子还多着,不在乎今天。”老张笑笑。
“别瞎闹,同走,多辛苦!”孙八把老张拉进庙来,南飞生等正在天棚下脱去大衫凉快。老张向他们点头说:
“设若那白鹭是银铸,半夜偷偷捉住只,要值多少钱?那青青荷叶,要都是铸着袁世凯脑袋大钱,有多中用。不过,荷叶大钱,拿着不大方便,好在有钱还怕没法安置吗?……”
大家都观赏着风景,谁还注意拉着活人飞跑活人怎样把车曳上那又长又斜石桥。那些车夫也惯,切筋肉运动好象和猫狗牛马样凭着本能而动作。弯着腰把头差不多低到膝上,努着眼珠向左右分着看,如此往斜里口气把车提到桥顶。登时挺腰板,换口气,片刻不
“诸位!赏孙八爷个脸,到九和居随便吃点东西。好在不远,吃完回来好商议切。”
“还是先商议。”龙树古说。
“既是八爷厚意,不可不凑个热闹。”南飞生显出特别亲热样子,捻着小黄胡子说。
“张先生你叫兵们去雇几辆洋车。”孙八对老张说。
“有包车。”龙树古说,说完绕着圆圈看看大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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