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号门开。招弟小姐出来,立在阶上,仰着头向上找,大概是找那些白光呢。她是小个子,和她爸爸样小而俊俏。她眼最好看,很深双眼皮,对很亮很黑眼珠,眼珠转到眶中任何部分都显着灵动俏媚。假若没有这对眼睛,她虽长得很匀称秀气,可就显不出她有什特别引人注意地方。她眼使她全身都灵动起来,她眼把她所有缺点都遮饰过去,她眼能替她口说出最难以表达心意与情感,她眼能替她心与脑开出可爱花来。尽管她没
!"钱先生向桌底下摸会儿,摸出个酒瓶来,浅绿,清亮,象翡翠似——他自己泡茵陈。不顾得找酒杯,他顺手倒两半茶碗。仰脖,他把半碗酒口吃下,咂几下嘴。
瑞全没有那大酒量,可是不便示弱,也把酒饮而尽。酒力登时由舌上热到胸中。
"钱伯伯!"瑞全咽几口热气才说:"不定再来辞行啦,多少要保守点秘密!"
"还辞行?老实说,这次别离后,简直不抱再看见你们希望!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去兮不复还!"钱先生手按着酒瓶,眼中微微发湿。
瑞全腹中酒渐渐发散开,他有点发晕,想到空旷地方去痛快吸几口气。"走啦!"他几乎没敢再看钱先生就往外走。
钱先生还手按酒瓶楞着。直到瑞全走出屋门,他才追上来。他声没出给瑞全开街门,看着瑞全出去;而后,把门轻轻关好,长叹声。
瑞全半碗酒吃猛点,着凉风,他血流得很快,好象河水开闸似。立在槐树黑影下,他脑中象走马灯似,许多许多似乎相关,又似乎不相关景象,连续不断疾驰。他看见这是晚饭后,灯火辉煌时候,在煤市街,鲜鱼口那带,人们带着酒臭与热脸,打着响亮满意"嗝儿",往戏园里挤。戏园里,在亮得使人头疼灯光下,正唱着小武戏。闪,他又看见:从东安市场,从北河沿,对对青年男女,倚着肩,眼中吐露出爱花朵,向真光,或光陆,或平安电影场去;电影园放着胡鲁胡鲁响音乐,或情歌。他又看见北海水上小艇,在灯影与荷叶中摇荡;中山公园中古柏下坐着,走着,摩登士女。这时候,哪里都应当正在热闹,人力车,马车,电车,汽车,都在奔走响动。
阵凉风把他幻影吹走。他倾耳细听,街上没有点声音。那最常听到电车铃声,与小贩呼声,今天都律停止。北平是在悲泣!
忽然,槐树尖上亮,象在梦中似,他猛孤丁看见许多房脊。光亮忽然又闪开,眼前依旧乌黑,比以前更黑。远处天上,忽然又划过条光来,很快来回闪动;而后,又是条,与刚才条交叉到处,停停;天上亮,下面黑,空中个颤动白十字。星星失去光彩,侵略者怪眼由城外扫射着北平黑夜。全城静寂,任着这怪眼——探照灯——发威!
瑞全酒意失去半,脸上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流湿。他不是个爱落泪人。可是,酒意,静寂,颤动白光,与他跳动心,会合在处,不知不觉把泪逼出来。他顾不得去擦眼。有些泪在面上,他觉得心中舒服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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