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长天啊!太阳影儿仿佛随时停止前进,钟上针儿也象不会再动。好容易,好容易,到四点钟,他在枣树下听见四大妈高声向李四爷说话。他急忙跑出去。李四爷低声说:
“他们出城!”
,瑞宣不许他走,他非常着急;现在,他又觉得事情来太奇突似。用手摸摸他胳臂,他觉得东西都没有预备,自己只穿着件背心,实在不象将有远行样子。半天,他才问出来:“带什东西呢?”
“啊?”瑞宣仿佛把刚才切都忘记,眼睛直钩钩看着弟弟,答不出话来。
“说,带什东西?”
“呕!”瑞宣听明白,想想:“就拿着点钱吧!还带着,带着,你纯洁心,永远带着!”他还有千言万语,要嘱告弟弟,可是他已经不能再说出什来。摸出钱袋,他手微颤着拿出三十块钱票子来,轻轻放在床上。然后,他立起来,把手搭在老三肩膀上,细细看着他。“明天早上叫你!别等祖父起来,咱们就溜出去!老三!”他还要往下说,可是闭上嘴。扭头,他轻快走出去。老三跟到门外,也没说出什来。
弟兄俩谁也睡不着。在北平陷落那天,他们也夜未曾合眼。但是,那夜,他们只觉得渺茫,并抓不住点什切身东西去思索或谈论。现在,他们才真感到国家,战争,与自己关系,他们须把切父子兄弟朋友亲热与感情都放在旁,而且只有摆脱这些最难割难舍关系,他们才能肩起更大责任。他们——即不准知道明天是怎样——把过去切都想起来,因为他们是要分离;也许还是永久分离。瑞宣等太太睡熟,又穿上衣服,找老三去。他们直谈到天明。
听到祁老人咳嗽,他们溜出去。李四爷是惯于早起人,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。把弟弟交给李四爷,瑞宣头,因为夜未眠和心中难过,疼得似乎要裂开。他说不出什来,只紧跟在弟弟身后东转西转。
“大哥!你回去吧!”老三低着头说。见哥哥不动,他又补句:“大哥,你在这里心慌!”
“老三!”瑞宣握住弟弟手。“到处留神哪!”说完,他极快跑回家去。
到屋中,他想睡会儿。可是,他睡不着。他极疲乏,但是刚团眼,他就忽然惊醒,好象听见什对老三不利消息。他爱老三;因为爱他,所以才放走他。他并不后悔教老三走,只是不能放心老三究竟走得脱走不脱。会儿,他想到老三参加抗战光荣,会儿又想到老三被敌人擒住,与王排长同去受最惨刑罚。他脸上和身上阵阵出着讨厌凉汗。
同时,他得想出言词去敷衍家里人。他不能马上痛痛快快告诉大家实话,那会引起全家不安,或者还会使老人们因关切而闹点病。他得等合适机会再说,而且有证据使大家放心老三安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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