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不,祁伯伯!"她说得那坚决,哑涩嗓子中居然出来点尖锐声音。
"咱们过得多呀!钱太太!"
"不!丈夫辈子不求人,不能在他不在家时候……"她没有能说完这句话,她要刚强,可是她也知道刚强代价是多大。她忽然改话:"祁伯伯!你看,默吟怎样呢?能够还活着吗?能够还回来吗?"
祁老人手颤起来。他没法回答她。想半天,他声音很低说:"钱太太!咱们好不好去求求冠晓荷呢?"他不会说:"解铃还是系铃人",可是他口气与神情帮忙他,教钱太太明白他意思。
"他?求他?"她眉有点立起来。
他后悔。凭他与钱老者友谊,他就是这样躲避着朋友家属吗?他马上放缓脚步,很惭愧回头看看。钱太太——个比蝴蝶还温柔,比羊羔还可怜年近五十矮妇人——在门外立着呢。她左腋下夹着个不很大蓝布包儿,两只凹进很深眼看看大槐树,又看看蓝布包儿,好象在自家门前迷失路样子。祁老人向后转。钱太太右手拉起来点长袍——件极旧极长袍子,长得遮住脚面——似乎也要向后转。老人赶过去,叫声钱太太。钱太太不动,呆呆看着他。她脸上肌肉象是已经忘怎样表情,只有眼皮慢慢开闭。
"钱太太!"老人又叫声,而想不起别话来。
她也说不出话来;极度悲苦使她心中成块空白。
老人咽好几口气,才问出来:"钱先生怎样?"
她微微低头,可是并没有哭出来;她泪仿佛已经早已用完。她很快转身,迈进门坎。老人也跟进去。在门洞中,她找到自己声音,种失掉言语音乐哑涩声音:
"去!去!"祁老人紧赶着说。"你知道,也很讨厌那个人!"
"你也不用去!他不是人!"钱太太辈子不会说个脏字,"不是人"已经把她所有愤
"什地方都问过,打听不到他在哪里!祁伯伯!是个终年不迈出这个门坎人,可是现在找遍九城!""大少爷呢?"
"快,快,快不行啦!父亲被捕,弟弟殉难,他正害病;病上加气,他已经三天没吃口东西,没说句话!祁伯伯,日本人要是用炮把城轰平,倒比这坑害人强啊!"说到这里,她头扬起来。眼中,代替眼泪,是团儿怒火;她不住眨眼,好象是被烟火烧炙着似。老人楞会儿。他很想帮她忙,但是事情都太大,他无从尽力。假若这些苦难落在别人身上,他会很简单判断:"这都是命当如此!"可是,他不能拿这句话来判断眼前这回事,因为他确知道钱家人都是百十成好人,绝对不应该受这样折磨。
"现在,你要上哪儿去呢?"
她看看腋下蓝布包儿,脸上抽动下,而后又扬起头来,决心把害羞压服住:"去当当!"紧跟着,她脸上露出极微,可是由极度用力而来,点笑意,象在浓云后努力透出点阳光。"哼!平日,连拿钱买东西都有点害怕,现在会也上当铺!"
祁老人得到可以帮忙机会:",还能借给你几块钱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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