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你乖乖交车份儿?"
"又不是车主儿儿子,不能那听话!声没哼,把车拉出去,反正心里有数儿!拉到过午,才拉两个座儿;还不够车份儿钱呢!好吧,弄斤大饼,两个子儿葱酱,四两酱肘子,先吃他妈顿再说。吃完,又在茶馆里泡好大半天。泡够,把两个车胎全扎破,把车送回去。进车厂子,神气十足,喊声:两边都放炮啦,明儿个见!说完,就扭出来!"
"真有你,小崔!你行!"
屋里,小崔太太出声:"孙七爷,你白活这大岁数呀!他大节下,个铜板拿不回来,你还夸奖他哪?人心都是肉作,你是什作呀,问问你!"说着她走出来。
假若给她两件好衣裳和点好饮食,她必定是个相当好看小妇人。衣服破旧,与饥寒侵蚀,使她失去青春。虽然她才二十三岁,她眉眼,行动,与脾气,却已都象四五十岁人。她小长脸上似乎已没有眉眼,而只有替委屈与忧愁工作活动些机关。她四肢与胸背已失去青年妇人所应有诱惑力,而只是些洗衣服,走路,与其他劳动,带着不多肉木板与木棍。今天,她特别难看。头没有梳,脸没有洗,虽然已是秋天,她身上却只穿着身象从垃圾堆中掘出来破单裤褂。她右肘和右腿
中秋。程长顺很早吃午饭,准备作半天好生意。可是,转几条胡同,把嗓子喊干,并没作上号买卖。撅着嘴,抹着头上汗,他走回家来。见外婆,泪在眼眶里,鼻音加倍重,他叨唠:"这是怎啦?大节下怎不开张呢?去年今天,不是拿回五块零八毛来吗?"
"歇会儿吧,好小子!"马寡妇安慰着他。"去年是去年,今年是今年啊!"
剃头孙七,吃两杯闷酒,白眼珠上横着好几条血丝,在院中搭话:"马老太太,咱们是得另打主意呀!这样,简直混不下去,你看,现在铺子里都裁人,生意越来越少!有朝日呀,哼!得打着唤头,沿街兜生意去!辈子爱脸面,难道耍这多年手艺,真教下街去和刚出师乡下孩子们争生意吗?看明白啦,要打算好好活着,非把日本鬼子赶出去不可!"
"小点声呀!孙师傅!教他们听见还得!"马寡妇开着点门缝,低声说。
孙七哈哈笑起来。马寡妇赶紧把门关好,象耳语似对长顺说:"不要听孙七,咱们还是老老实实过日子,别惹事!反正天下总会有太平时候!日本人厉害呀,架不住咱们能忍啊!"老太太深信她哲理是天下最好,因为"忍"字教她守住贞节,渡过患难,得到象个钢针那无趣而永远发着点光生命。
这时候,已经是下午四点钟,小崔交车,满脸怒气走回来。
孙七近视眼没有看清小崔脸上神色。"怎样?今天还不错吧?"
"不错?"小崔没有好气说。"敢情不错!听说过没有?
大八月十五,车厂子硬不放份儿,照旧交车钱!""没听说过!这是他妈日本办法吧?"
"就是啊!车主硬说,近来三天关城,五天净街,收不进钱来,所以今天不能再放份儿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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