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赤包声令下,男女仆人飞快跑进来,眨眼把牌桌摆好,颇象机械化部队动作那迅速准确。
桐芳把权利让给招弟,表示谦退,事实上她是怕和大赤包因张牌也许又吵闹起来。
妇人们入座。晓荷陪着瑞丰闲谈,对牌桌连睬也不睬。"打牌,吃酒,"他告诉客人,"都不便相强。强迫谁打牌,正和揪着人家耳朵灌酒样不合理。永远不抢酒喝,不争着打牌;也不勉强别人陪。在交际场中,觉得这个态度最妥当!"
瑞丰连连点头。他自己就最爱犯争着打牌和闹酒毛病。他觉得冠先生应当作他老师!同时,他偷眼看大赤包。她活象只雌狮。她右眼照管着自己牌,左眼
,也就是"言论界"代表人。瑞丰拿来点礼物很轻微,可是大赤包极郑重把它接过去——它是点象征,象征着全胡同还是要敬重她,象敬重西太后样。无论个性怎样强人,当他作错事时候,心中也至少有点不得劲,而希望别人说他并没作错。瑞丰来访,是给晓荷与大赤包来作证人——即使他们行为不正,也还有人来巴结!
瑞丰夫妇在冠家觉得特别舒服,象久旱中花木忽然得到好雨。他们听,看,和感觉到,都恰好是他们所愿意听,看,与感觉到。大赤包亲手给他们煮来自英国府咖啡,切开由东城家大饭店新发明月饼。吸着咖啡,瑞丰慢慢有些醉意:冠先生最无聊话,也不是怎正好碰到他心眼上,象小儿胖手指碰到痒痒肉上那又痒痒又好受。冠先生姿态与气度,使他钦佩羡慕,而愿意多来几次,以便多多学习。他小干脸上红起来,眼睛在不偷着瞟尤桐芳与招弟姑娘时候,便那闭闭,象股热酒走到腹部时候那样微晕。
瑞丰太太向懒洋洋胖身子与胖脸,居然挺脱起来。她忽然有脖子,身量高出来寸。说着笑着,她连乳名——毛桃儿——也告诉大赤包。
"打几圈儿吧?"大赤包提议。
瑞丰没带着多少钱,但是绝对不能推辞。第,他以为今天是中秋节,理应打牌。第二,在冠家而拒绝打牌,等于有意破坏秩序。第三,自己腰包虽然不很充实,可是他相信自己技巧不坏,不至于垮台。瑞丰太太马上答应:"们俩家吧!先打!"说着,她摸摸手指上金戒指,暗示给丈夫:"有金戒指呢!宁输掉它,不能丢人!"瑞丰暗中佩服太太见识与果敢,可是教她先打未免有点不痛快。他晓得她技巧不怎样高明,而脾气又——越输越不肯下来。假若他立在她后边,给她指点指点呢,她会定把输钱罪过都归到他身上,不但劳而无功,而且罪在不赦。他小干脸上有点发僵。
这时候,大赤包问晓荷:"你打呀?"
"让客人!"晓荷庄重而又和悦说:"瑞丰你也下场好!"
"不!和她家儿!"瑞丰自以为精明老练,不肯因技痒而失去控制力。
"那,太太,桐芳或高第招弟,你们四位太太小姐们玩会儿好啦!们男伺候着茶水!"晓荷对妇女尊重,几乎象个英国绅士似。
瑞丰不能不钦佩冠先生,于是爽性决定不立在太太背后看歪脖子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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