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屋外有人叫,他象条豹子那矫健轻快迎出来。他已预备好点笑容,脸上棱角和光亮都因此而软化些。及至看清楚,门外站着是冠晓荷,他那点笑容突然收回去,脸上立刻显着很黑很硬。
"呕,冠先生!"他在阶下挡住客人,
场,不知道他两只耳朵怎就齐被揪住,也说不清是谁把他脚不擦地拖出戏院外。胡里胡涂走好几十步,他才看清,他是作两位太太俘虏。
从这以后,晓荷虽然还不死心,可是表面上服从太太话,连向六号看看都不敢。
在日本兵入城以后,他很"关切"小文夫妇。不错,小文夫妇屋中摆着是红木桌椅,可是戏园与清唱地方都关起门来,而又绝对不会有堂会,他们大概就得马上挨饿!他很想给他们送过点米或几块钱去。可是,偷偷去吧,必惹起口舌;向太太说明吧,她定不会相信他还能有什"好"意。他越关切文家,就越可怜自己在家庭中竟自这样失去信用与尊严!
现在,他注意到新民会,也打听明白庆祝保定陷落大游行是由新民会主持,和新民会已去发动各行各会参加游行。所谓各会者,就是民众团体,到金顶妙峰山或南顶娘娘庙等香火大会去朝香献技开路,狮子,五虎棍,耍花坛,杠箱官儿①,秧歌等等单位。近些年来,因民生凋敝,迷信破除,与娱乐习尚改变,这些"会"好象已要在北京城内绝迹。在抗战前四五年中,这些几乎被忘掉民间技艺才又被军队发现而重新习练起来——它们表演地方可不必再是香火大会,表演目也往往由敬神而改为竞技。许多老人们看见这些档子玩艺儿,就想起太平年月光景而不住感叹。许多浮浅青年以为这又是个复古现象,开始诅咒它们。
新民会想起它们来,来因为这种会都是各行业组织起来;那,有它们就差不多是有民意;二来因为这不是田径赛或搏击那些西洋玩艺,而是地道中国东西,必能取悦于想以中国办法灭亡中国日本人。
冠晓荷这次到六号去是取得太太同意。他是去找棚匠刘师傅。耍太狮少狮是棚匠们业余技艺。当几档子"会"在路走时候,遇见桥梁,太狮少狮便须表演"吸水"等极危险,最见工夫玩艺。只有登梯爬高惯棚匠,才能练狮子。刘师傅是耍狮子名手。
冠晓荷不是替别人来约刘师傅去献技,而是打算由他自己"送给"新民会两档儿玩艺。不管新民会发动得怎样,只要他能送上两组人去,就必能引起会中对他注意。他已和位新闻记者接洽好,替他作点宣传。
刚到六号门外,他心已有点发跳。进到院中,他愿象枝火箭似射入东屋去。可是,他用力刹住心里闸,而把脚走向北小屋去。
"刘师傅在家?"他轻轻问声。
刘师傅身量并不高,可是因为浑身到处都有力气,所以显着个子很大似。他已快四十岁,脸上可还没有什皱纹。脸色相当黑,所以白眼珠与口很整齐牙就显着特别白。有口白而发光牙人,象刘师傅,最容易显出精神,健壮来。圆脸,没有什肉,处处都有棱有角发着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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