瑞宣在院中走来走去,象个热锅上蚂蚁。他以为无论如何今天天安门前必要出点岔子。这是日本人公开与北平市民见面第次。日本人当然以战胜者姿态出现。北平人呢?瑞宣晓得北平人软弱,可是他也晓得在最软弱人里也会有敢冒险去牺牲,在亡国时候。这大北平,难道还没有两个敢拚命人?只要有这两个人,今天天安门前便定变成屠场。瑞宣,和般北平人样,是不喜欢流血。可是,他以为今天天安门前必不可免要流血,不管他喜欢与否。他甚至想到,假若今天北平还不溅出点血去,北平人就似乎根本缺乏着点什基本东西,而可以嬉皮笑脸接受最大耻辱。他几乎盼望流血!
同时,他又怕天安门前有什不幸。今天赴会都是被强迫去学生。以往军事政治失败,其咎不在学生,那学生也就没有用血替别人洗刷点羞耻责任。况且国内读书人是那少,大家应当为保护学生而牺牲,而不应当先去牺牲学生,尽管是在国家危亡时候。他想起许多相熟年轻可爱面孔,有跟他感情特别好,有对他很冷淡,但是客观看来他们都可爱,因为他们都天真,年轻。假若这些面孔,这些民族花朵,今天在天安门前,遭受到枪弹射击,或刺刀戳伤……他不敢再往下想。他们是他学生,也是中华民族读书种子!
但是,从另方面想,学生,只有学生,才是爱国先锋队。他们有血气,有知识。假若他们也都象他祖父那样萎缩,或者象他自己这样前怕狼后怕虎不敢勇往直前,岂不就是表示着民族血已经涸竭衰老?况且,小崔也不完全错误呢!反抗帝国主义侵略,反抗帝制,反抗旧礼教束缚,反抗……都是学生;学生在五十年来中国g,m史上有过光荣纪录——这纪录有好些个地方是用血写下来!那,难道今天,北平学生,就忘自己光荣,而都乖乖拿起"中日亲善"小纸旗,声不出吗?
他想不清楚。他只觉得烦躁不安。他甚至于关心到瑞丰安全。他看不起二弟,但他们到底是奶同胞手足。他切盼瑞丰快快回来,告诉他开会经过。
瑞丰直到快三点钟才回来。他已相当疲乏,可是脸上带着点酒意,在疲乏中显着兴奋。从清早到开完会,他心中都觉得很别扭。他想看热闹,可是什热闹也没看见。开完会,他肚子里已饿得咕噜咕噜乱响。他想找机会溜开,不管把学生带回学校去。看蓝东阳那滑头,他觉得自己是上当,所以他不愿再负领队责任。可是,在他还没能偷偷溜开以前,学生们已自动散开;他们不愿排着队回校,在大街上再丢次脸。年纪很小,不大认识路,学生,很自然跟在工友老姚后面;他们知道随着他走是最可靠。别学校也采取这个办法。会儿,学生向四外很快散净,只剩下地破纸旗与被弃掷昭和糖。瑞丰看学生散去,心中松口气。顺手拾起块昭和糖,剥去纸皮儿,放在口中,他开始慢慢,不大起劲,往西走。
他本想穿过中山公园——已改称中央公园——走,可以省点路。看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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