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瑞丰。
"输!"瑞丰心疼那桌酒席,但是身为科长,不便说不算。
"为这种事跟打赌!你老得输!"晓荷微笑着说。也不仅为赢桌酒席得意,而也更得意日本人接受他礼物。"告诉你,只要你肯送礼,你几乎永远不会碰到摇头人!只要他不摇头,他——无论他是怎样高傲人——便和你站得肩膀边齐!告诉你,辈子专爱惩治那些挑着眉毛,自居清高人。怎惩治,给他送礼。礼物会堵住切人嘴,会软化切人心,日本人也是人;既是人,就得接礼;接礼,他便什威风也没有!你信不信?"
瑞丰只有点头,说不上什来。自从作科长,他颇有些看不起冠大哥。可是冠大哥这片话实在教他钦佩,他没法不恢复以前对冠先生尊敬。冠先生虽然现在降等,变成冠大哥,到底是真有"学问"!他想,假若他自己也去实行冠大哥理论,大概会有那天,他会把礼物送给日本天皇,而天皇也得拍拍他肩膀,叫他声老弟。
因为研究送礼,晓荷又发现日本人很迷信。他不单看见日本军人身上带着神符与佛像,他还听说:日本人不仅迷信神佛,而且也迷信世界上所有忌讳。日本人也忌讳西洋人礼拜五,十三,和枝火柴点三枝香烟。他们好战,所以要多方面去求保佑。他们甚至于讨厌切对他们预言。英国威尔斯预言过中日战争,并且说日本人到湖沼地带便因瘟疫而全军覆没。日本人"三月亡华论"已经由南京陷落而不投降,和台儿庄大捷而成梦想。他们想起来威尔斯预言,而深怕被传染病把他们拖进坟墓里去。因此,他们不惜屠全村,假若那里发现霍乱或猩红热。他们武士道精神使他们不怕死,可是知道自己准死无疑,他们又没法不怕死。他们怕预言,甚至也怕说"死"。根据着这个道理,晓荷送给日本人礼物总是三样。他避免"四",因为"四"和死声音相近。这点发现使他名闻九城,各报纸不单有记载,而且都有短评称赞他才智。
这些小小成功,可是并没能完全减去他心中苦痛。他已是北平名人,东方画艺研究会,大东亚文艺作家协会(这是蓝东阳手创立起来),三清会(这是道门个新组织,有许多日本人参加);还有其他好些个团体,都约他入会,而且被选为理事或干事。他几乎得天天去开会,在会中还要说几句话,或唱两段二簧,当有游艺节目时候。可是,他作不上官!他名片上印满理事,干事等等头衔,而没有个有分量。他不能对新朋友不拿出名片来,而那些不支薪头衔只招人家对他翻白眼!当他到三清会或善心社去看扶乩或拜神时候,他老暗暗把心事向鬼神们申诉番:"对神仙,决不敢扯假话!论吃喝穿戴,有太太作所长,也就差不多。不过,凭经验与才学,没点事作,实在不大象话呀!不为金钱,还能不为身分地位吗?自己还是小事,你们作神佛总得讲公道呀;得不到官半职,不也是你们羞耻吗?"闭着眼,他虔诚这样半央求,半讥讽,心中略为舒服点。可是申诉完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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