觉得事情有个结束,不必再想什。脸上很白,而嘴边上挂着点微笑,他走下车来,进北京大学——他看得非常清楚,那是"北大"。
钦先生曾经住过牢房,现在已完全变样子。楼下列房,已把前脸儿拆去,而安上很密很粗铁条,极象动物园兽笼子。牢房改得很小,窄窄分为若干间,每间里只够容纳对野猪或狐狸。可是,瑞宣看清,每间里都有十个到十二个犯人。他们只能胸靠着背,嘴顶着脑勺儿立着,谁也不能动动。屋里除人,没有任何东西,大概犯人大小便也只能立着,就地执行。瑞宣眼扫过去,这样兽笼至少有十几间。他哆嗦下。笼外,只站着两个日兵,六支眼——兵四只,枪两只——可以毫不费力控制切。瑞宣低下头去。他不晓得自己是否也将被放进那集体"站笼"去。假若进去,他猜测着,只须站两天他就会断气。
可是,他被领到最靠西间牢房里去,屋子也很小,可是空着。他心里说:"这也许是优待室呢!"小铁门开锁。他大弯腰才挤进去。三合土地上,没有任何东西,除片片,比土色深,发着腥气,血迹。他赶紧转过身来,面对着铁栅,他看见阳光,也看见个兵。那个兵枪刺使阳光减少热力。抬头,他看见天花板上悬着根铁条。铁条上缠着团铁丝,铁丝中缠着只手,已经腐烂手。他收回来眼光,无意中看到东墙,墙上舒舒展展钉着张完整人皮。他想马上走出去,可是立刻看到铁栅。既无法出去,他爽性看个周到,他眼不敢迟疑转到西墙上去。墙上,正好和他头边儿高,有张裱好横幅,上边贴着七个女人阴户。每个下面都用红笔记着号码,旁边还有朵画得很细致小图案花。
瑞宣不敢再看。低下头,他把嘴闭紧。待会儿,他牙咬出响声来。他不顾得去想自己危险,股怒火燃烧着他心。他鼻翅撑起来,带着响出气。
他决定不再想家里事。他看出来,他命运已被日本人决定。那悬着手,钉着人皮,是特意教他看,而他手与皮大概也会作展览品。好吧,命运既被决定,他就笑着迎上前去吧。他冷笑声。祖父,父母,妻子……都离他很远,他似乎已想不清楚他们面貌。就是这样才好,死要死得痛快,没有泪,没有萦绕,没有顾虑。
他呆呆立在那里,不知有多久;点斜着来阳光碰在他头上,他才如梦方醒动动。他腿已发僵,可是仍不肯坐下,倒仿佛立着更能多表示点坚强气概。有个很小很小便衣日本人,象头老鼠似,在铁栅外看他眼,而后笑着走开。他笑容留在瑞宣心里,使瑞宣恶心阵。又过会儿,小老鼠又回来,向瑞宣恶意鞠躬。小老鼠张开嘴,用相当好中国话说:"你不肯坐下,客气,请位朋友来陪你!"说完,他回头招手。两个兵抬过个半死人来,放在铁栅外,而后搬弄那个人,使他立起来。那个人——个脸上全肿着,看不清有多大岁数人——已不会立住。两个兵用条绳把他捆在铁栅上。"好!祁先生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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