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顺鼻子又不通,用手揉揉。
文雅态度,可又有点自惭形秽。他只盼瑞丰快快出来,而瑞丰使他等半个多钟头。
屋里人多数走开,瑞丰才叼着假象牙烟嘴儿,高扬着脸走进来。他先向别人点头打招呼,而后才轻描淡写,顺手儿,看见长顺。
长顺心中非常不快,可是身不由己立起来。"坐下吧!"瑞丰从假象牙烟嘴旁边放出这三个字来。长顺傻子似又坐下。
"有事吗?"瑞丰板着面孔问。"呕,先告诉你,不要没事儿往这里跑,这是衙门!"
长顺想给瑞丰个极有力嘴巴。可是,他受人之托,不能因愤怒而忘责任。他脸红起来,低声忍气呜囔:"小崔不是……"
"哪个小崔?跟小崔有什关系?小孩子,怎乱拉关系呢?把砍头死鬼,安在身上,好看,体面?简直是胡来吗!真!快走吧!不知道什小崔小孙,也不管他们事!请吧,忙得很!"说罢,他把烟嘴儿取下来,弹两下,扬着脸走出去。
长顺气得发抖,脸变成个紫茄子。平日,他和别邻居样,虽然有点看不起瑞丰,可是看他究竟是祁家人,所以不好意思严格批评,就仿佛十条王瓜中有条苦也就可以马虎过去。他万没想到瑞丰今天会这样无情无义。是,瑞丰是无情无义!若仅是教长顺儿丢脸下不来台,长顺倒也不十分计较;人家是科长,长顺自己不过是背着留声机,沿街卖唱呀。长顺恼是瑞丰不该拒绝帮小崔忙,小崔是长顺,也是瑞丰,邻居,而且给瑞丰拉过车,而且是被砍头,而且……长顺越想越气。慢慢他从客厅走出来。走到大门外,他不肯再走,想在门外等着瑞丰。等瑞丰出来,他要当着大家面,扭住瑞丰脖领,辱骂他场。他想好几句话:"祁科长,怨不得你作汉*呢!你敢情只管日本人叫爸爸,而忘亲戚朋友!你是他妈什玩艺儿!"说过这几句,长顺想象着,紧跟着就是几个又脆又响大嘴巴,把瑞丰假象牙烟嘴打飞。他也想象到怎样顺手儿教训教训那些人模狗样科长科员们:"别看衣裳破,肚子窝窝头,不给日本人磕头请安!他妈,你们个个皮鞋呢帽啷当,孙子,你们是孙子!听明白没有?你们是孙子,孙泥!"
这样想好,他头抬起来,眼中发出亮光。他不自惭形秽。他才是真正有骨头,有血性人。那些科长科员们还不配给他掸掸破鞋上灰土呢!
可是,没有多大会儿,他心气又平静。他到底是外婆养大,知道怎样忍气。他须赶紧跑回家去,好教外婆放心。惨笑-下,他嘟嘟囔囔往回走。他气愤,又不得不忍气;他自傲,又不能不咽下去耻辱;他既是孩子,又是大人;既是英雄,又是亡国奴。
回到家中,他直奔小崔屋中去。孙七和四大妈都在那里。小崔太太在炕上躺着呢。听长顺进来,她猛孤丁坐起来,直着眼看他。她似乎认识他,又似乎拿他作切人代表似:"他死得冤!死得冤!死得冤!"四大妈象对付个小娃娃似,把她放倒:"乖啊!先好好睡会儿啊!乖!"她又躺下去,象死去似动也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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