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教孙七点上香烛,焚化烧纸,他自己给小崔穿上衣裤。
这里,没有头!坛里青松依然是那绿,而小崔血染红两块破砖。这不是个恶梦?变动,谁能拦得住变动呢?可是,变动依然是存在;尊严坛园可以变为稀脏乌乱小市;而市场,不管怎污浊纷乱,总是生命集合所在呀!今天,小崔却躺在这里,没命。北平不单是变,而也要不复存在,因为日本人已经把小崔和许多别人脑袋杀掉。
越看,老人心里越乱。这是小崔吗?假若他不准知道小崔被杀头,他定不认识这个尸身。看到尸身,他不由还以为小崔是有头,小崔头由老人心中跳到那丑恶黑紫脖腔上去。及至仔细看,那里确是没有头,老人又忽然不认识小崔。小崔头忽有忽无,忽然有眉有眼,忽然是圈白光,忽然有说有笑,忽然什也没有。那位岗警慢慢凑过来。"老大爷,你……"
老人吓跳似揉揉眼。小崔尸首更显明些,点不错这是小崔,掉头小崔。老人叹口气,低声叫:"小崔!先埋你身子吧!"说完,他到派出所去见巡长,办收尸手续。而后在附近家寿材铺定口比狗碰头稍好点柳木棺材,托咐铺中人给马上去找杠夫与五个和尚,并且在坛西乱死岗子给打个坑。把这些都很快办妥,他在天桥上电车。电车开以后,老人被摇动有点发晕,他闭上眼养神。偶睁眼,他看见车中人都没有头;坐着立着都是些腔子,象躺在破砖堆上小崔。他急忙眨眨眼,大家都又有头。他嘟囔着:"有日本人在这里,谁脑袋也保不住!"
到家,他和马老太太与孙七商议,决定:孙七还得同他回到天桥,去装殓和抬埋小崔。孙七不愿再去,可是老人以为两个人同去,才能心明眼亮,切都有个对证。孙七无可如何答应。他们也决定,不教小崔太太去,因为连孙七等见人头就瘫软在街上,小崔太太若见到丈夫尸身,恐怕会下子哭死。至于人头问题,只好暂时不谈。他们既不能等待人头摘下来再入殓,也不敢去责问日本人为什使小崔身首分家,而且不准在死后合到处。
把这些都很快商量好,他们想到给小崔找两件装殓衣服,小崔不能既没有头,又光着脊背入棺材。马老太太拿出长顺件白小褂,孙七找双袜子和条蓝布裤子。拿着这点东西,李四爷和孙七又打回头,坐电车到天桥去。
到天桥,太阳已经平西。李四爷下电车便告诉孙七,"时候可不早,咱们得麻利着点!"可是,孙七腿又软。李老人发急:"你是怎回子事?"
"?"孙七挤咕着近视眼。"并不怕看死尸!有点胆子!可是,小崔,小崔是咱们朋友哇,动心!""谁又不动心呢?光动心,腿软,可办不事呀!"李老人边走边说。"硬正点,知道你是有骨头人!"
经老人这鼓励,孙七加快脚步,赶上来。
老人在个小铺里,买点纸钱,烧纸,和香烛。
到先农坛外,棺材,杠夫,和尚,已都来到。棺材铺掌柜和李四爷有交情,也跟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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