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灯,没有火。日本人拿电筒把每个窗户都照照,黑。他们走出来。
六号也没有差错。
走到七号大杂院,李四爷和白巡长都捏把汗。情况不坏。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——七号里住人家,压根儿就没有灯油,也没有煤。
宪兵拿电筒往窗户上刷地照去,白巡长吓得直冒汗。至少有三户人家没把窗户给糊黑。李四爷忍不住骂出声来:"他妈——!连浆子都给,怎……"
白巡长知道事情闹大。为这,他就得丢差事。他气急败坏地连忙问道:"为什不把窗户糊起来?为什?李四爷跟不是嘱咐又嘱咐吗?"他这话是冲七号人说,可主要还是讲给日本人听,好洗刷他自己和李四爷。"真对不住,"站在边个女人可怜巴巴地说,"孩子把浆子给吃,白巡长,给们说几句好话吧,年四季孩子们都没见过白面。"
街坊。"是空袭警报——你们起不起来都成。"然后他走到爷爷窗户外头听听,老人要是还在睡,就不惊动他。
韵梅打开街门,坐在门前台阶上,决心直等到解除警报。她不乐意叫瑞宣来守街门,他第二天还有课;她也不乐意花三块钱小时雇个人来替她守着。
瑞宣走到门口来看她,她个劲儿说:"你回去睡吧。""先在这儿站会儿,过时半会,你再来替。谁知道这闹得几个钟头呢!"
"你还是去睡吧,反正也睡不着。"
说着,只见三号日本人悄悄地,飞快地,走出大门,贼似,溜着墙根,往大街那溜儿跑。
白巡长没话说。
日本宪兵懂中国话不多,听不懂那个女人说是什。他不分青红皂白,上去就给李四爷两嘴巴。
李四爷楞住。虽说为生活他得走街串巷,跟各种各样人打交道,可他从来没跟人动过手;要是看见别人打架,不管人家拿是棍棒还是刀枪,他都要冒着危险把人家拽开。
他气炸肺。他忘记
"他们要干什?"韵梅压低嗓门问。
"他们得上防空洞里去呆着。哼!"瑞宣静静地站会儿,然后走回院子里。
在黑暗中,韵梅凭身影儿和咳嗽声音,慢慢地看出来,李四爷大门口站是他胖儿子,马寡妇门外是程长顺,六号门外是丁约翰。谁也不出声。
过半个多小时,点儿动静没有,祁老人也出来。"到底是怎档子事儿?什事也没有嘛,你还是进来吧!""您回屋歇着去吧,爷爷。得在这儿瞧着,没准儿,日本人会来查呢!"韵梅好说歹说,把老人劝回去。韵梅果然想得不错。全城宪兵和警察,都动员起来,挨家挨户查。不过是防空演习,可日本人做得跟真样。他们豁出去通宵不睡,也得把全北平人折腾个够,叫他们熄灭灯火、炉子,坐在屋子里不出来。这着,日本人才能顺顺当当地撤到安全地带,日本人家也不会挨抢。他们果真来。韵梅见西头有四个人影儿奔这来,赶紧站起来。俩高个儿,她估摸是李四爷和白巡长,那俩矮呢,就是日本鬼子。
他们打号和三号门前走过,直奔韵梅。她往边闪闪,没作声。李四爷和白巡长也不言语,跟着日本人进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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