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就是没有道理。"
过几天,孩子习惯点,不再大哭大闹。每逢人家带着他来看爷爷,他总是特别高兴。他拿好多问题来问爷爷——为什要打仗,监牢是干什,日本人打哪儿来,为什要到北平来。爷爷很耐心地讲给他听。
孙子要求爷爷给起个名字。他记得妈妈常说,他名字得让爷爷来起。
孩子还没有出世,爷爷就给起好名字,钱仇——不忘报仇意思。而这会儿孩子倚在膝下,他又觉得不能让孩子辈子背着这个叫人痛心名字。老人问孩子,"你觉着仇字怎样?"
孙子小眼睛直眨巴,象是在认真考虑。他能想象出猫、狗、牛是什样子,然而"仇","仇"是什呢?他闹不明白,准不是什好词儿。他说:"不要这个。"爷爷赶紧道歉:"好,等等,让再好好想想,定要给你起个好名字。"
整天去找这位老朋友,后来听人说,几个月以前,富善先生给弄到山东潍县集中营里去。
老三去找金三爷,要他跟钱少奶奶起到祁家来。然后他又邀李四大妈,程长顺和小羊圈所有街坊邻居。老邻居们高兴得跟刚听到胜利消息时样。
瑞宣和瑞全把钱先生接出来。
钱先生,除身衣服,什也没有。他手扶着老三胳臂,手领着孙子,踉踉跄跄走出监牢门。瑞宣跟在后面。
这回钱先生在牢里过堂时候,没有受刑。日本人要他投降,他拒绝他们"亲善",他们就把他孙子偷来,也给下在牢里。他们让爷儿俩每天见面。钱先生明白,他们是想要利用这个孩子,来对他施加压力。要是他低头,投降,孙子就有活命;要是他不肯呢,他们就会当着他面给孩子用刑。
于是有天,他说:"钱善怎样,善,是正义,善良意思,是打教你那本《三字经》头行上取来,人之初,性本善,记得吗?"孩子同意。起初,日本人每次只让孩子跟爷爷在块儿呆几分钟,后来爷爷跟孙子在块儿呆惯,他们就把时间延长,让他们多谈谈,希望用孩子来打动钱先生。等爷俩谈得正热闹,他们就突然把孩子带走,故意让他哭闹。
钱少奶奶和小顺儿站在小羊圈口上,等她公公和儿子。她模样大变,变得叫人认不出来;瘦得皮包骨,只有双眼睛还亮堂堂,仿佛她把整个生命都注入这对眼睛,好去找儿子。这会儿,她知道儿子快要回到她身边
钱先生点也没发愁。他不发脾气,二不惹他们,尽量不让孩子遭罪;当然他更不能为救孩子而屈服。他那斯斯文文脸上老带着笑,顺其自然。要是到时候他确实保护不自己孙子,那也没有法子。反正也不能投降。打仗嘛,多死个两个又怎样?即便那死去就是他孙儿。
孩子初进监牢里来,是又哭又闹。日本人头回带他见钱先生时候,他满脸都是泪。他使劲拍打爷爷腿,喊着:"要妈妈,要妈妈。"
钱先生,轻轻拍拍孩子脑袋,再说:"别闹,乖乖,别哭。"孩子安静点,问:"干嘛要把咱们关在这儿?干嘛不让咱们回家去?"
"没有道理。"
"怎没有道理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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