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着急。叫二姐请二哥去安慰姑母:“你别出声,叫二哥跟她说。”
二哥正跟小六儿往酒里对水。为省钱,他打很少酒,所以得设法使这点酒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。二姐拉拉他袖子,往外指指。他拿着酒壶出来,极亲热地走向姑母:“老太太,您闻闻,有酒味没有?”
“酒嘛,怎能没酒味儿,你又憋着什坏呢?”
“是这回事,要是酒味儿太大,还可以再对点水!”
“你呀,老二,不怪你妈妈叫你二鬼子!”姑母无可如何地笑。
上五件供器:香炉、香筒、油灯和对烛台。)擦吗?
大姐赶紧去筛炉灰,筛得很细,预备去擦五供。端着细炉灰面子,到佛桌前,婆婆已经由神佛说到人间:啊!箱子、柜子、连三(注:连三——种三屉两门长桌。铜活家俱上铜饰,如铜环、铜锁等。)上铜活就不该动动手吗?年轻时候,凡事用不着婆婆开口,该作什就作什!
大姐不敢回话。无论多好听话,若在此刻说出来,都会变成反抗婆婆,不服调教。可是,要是什也不说,低看头干活儿呢,又会变成:对!拿蜡扦儿杀气,心里可咒骂老不死,老不要脸!那,那该五雷轰顶!
大姐含着泪,边擦,边想主意:要在最恰当时机,去请教婆母怎作这,或怎作那。她把回娘家念头完全放在边。待会儿,她把泪收起去,用极大努力把笑意调动到脸上来:奶奶,您看看,擦得还象回事儿吗?婆婆只哼声,没有指示什,原因很简单,她自己并没擦过五供。
果然是好天气,刚到九点来钟,就似乎相当暖和。天是那高,那蓝,阳光是那亮,连大树上破老鸹窝看起来都有些画意。俏皮喜鹊会儿在东,会儿在西,喳喳地赞美着北京冬晴。
“穷事儿穷对付,就求个团和气!是不是?老太太!”见没把姑母惹翻,急忙接下去:“吃完饭,准备好,要赢您四吊钱,买斤好杂拌儿吃吃!敢来不敢?老太太!”
“好小子,接着你!”姑母听见要玩牌,
大姐婆婆叨唠到个阶段,来到院中,似乎是要质问太阳与青天,干什这样晴美。可是,出来便看见多甫养鸽子,于是就谴责起紫乌与黑玉翅来:养着你们干什?就会吃!你们等着吧,高兴,全把你们宰!
大姐在屋里大气不敢出。她连叹口气权利也没有!
在们这方面,母亲希望大姐能来。前天晚上,她几乎死去。既然老天爷没有收回她去,她就盼望今天家团圆,连出嫁女儿也在身旁。可是,她也猜到大女儿可能来不。谁叫人家是佐领,而自己身分低呢!母亲不便于说什,可是脸上没有多少笑容。
姑母似乎在半夜里就策划好:别人办喜事,自己要不发发脾气,那就会使喜事办平平无奇,缺少波澜。到九点钟,大姐还没来,她看看太阳,觉得不甩点闲话,定对不起这晴朗阳光。
“说,”她对着太阳说,“太阳这高,大姑奶奶怎还木露面?定,定又是那个大酸枣眼睛老梆子不许她来!找她去,跟她讲讲理!她要是不讲理,把她酸枣核儿抠出来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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