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四十岁那年,大运亨通,补巡长!顾不得想已经当多少年差,卖多少力气,和巡长才挣多少钱;都顾不得想。只觉得运气来!
小孩子拾个破东西,就能高兴玩耍半天,所以小孩子能够快乐。大人们也得这样,或者才能对付着活下去。细细想,事情就全糟。升巡长,说真,巡长比巡警才多挣几块钱呢?挣钱不多,责任可有多大呢!往上说,对上司们事事得说出个谱儿来;往下说,对弟兄们得及精明又热诚;对内说,差事得交得过去;对外说,得能不软不硬办事。这,比作知县难多。县长就是个地方皇上,巡长没那个身分,他得认真办事,又得敷衍事,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哪点没想到就出蘑菇。出蘑菇还是真糟,往上升腾不易呀,往下降可不难呢。当过巡长再降下来,派到哪里去也不吃香:弟兄们咬吃,喝!你这作过巡长,……这个那个扯堆。长官呢,看你是刺儿头,故意给你小鞋穿,你怎忍也忍不下去。怎办呢?哼!由巡长而降为巡警,顶好干脆卷铺盖家去,这碗饭不必再吃。可是,以说吧,四十岁才升上巡长,真要是卷铺盖,干吗去呢?
真要是这想,登时就得白头发。幸而当时没这想,只顾高兴,把坏事儿全放在旁。当时倒这想:四十作上巡长,五十——哪怕是五十呢!——再作上巡官,也就算不白当差。咱们非学校出身,又没有大人情,能作到巡官还算小吗?这想,简直拚命,精神百倍看着事,好象看着颗夜明珠似!
作二年巡长,头上真见白头发。并没细想过切,可是天天揪着心,唯恐哪件事办错,担处分。白天,老喜笑颜开打着精神办公;夜间,睡不实在,忽然想起件事,就受惊似,翻来覆去思索;未必能想出办法来,困意可也就不再回来。
公事而外,为儿女发愁:儿子已经二十,姑娘十八。福海——儿子——上过几天私塾,几天贫儿学校,几天公立小学。字吗,凑在块儿他大概能念下来第二册国文;坏招儿,他可学会不少,私塾,贫儿学校,公立小学,他都学来,到处准能考百分,假若学校里考坏招数话。本来吗,自幼失娘,又终年在外边瞎混,他可不是爱怎反就怎反啵。不恨铁不成钢去责备他,也不抱怨任何人,只恨时运低,发不财,不能好好教育他。不算对不起他们,辈子没给他们弄个后娘,给他们气受。至于时运不济,只能当巡警,那并非是错儿,人还能大过天去吗?
福海个子可不小,所以很能吃呀!顿胡搂三大碗芝麻酱拌面,有时候还说不很饱呢!就凭他这个吃法,他再有这两份儿爸爸也不中用!供给不起他上中学,他那点“秀气”也没法考上。得给他找事作。哼!他会作什呢?从老早,心里就这嘀咕:儿子楞可去拉洋车,也不去当巡警;这辈子当够巡警,不必世袭这份差事!在福海十二三岁时候,教他去学手艺,他哭着喊着百个不去。不去就不去吧,等他长两岁再说;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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