及至过相当时期,又逐渐把它们想起来,个个,零散,像拾起些散在地上珠子。赶到把这些珠子又串起来,它们给些形容不出情感,不能再把这串珠子挂在项上,拿不出手来。是,丈夫道德使换对眼睛,用这对新眼睛看,几乎有点后悔从前是那样狂放。纳闷,为什他——个社会上柱石——要娶呢?难道他不晓得行为吗?是,知道,身份家庭足以配得上他,可是他不能不知道在学校里是个浪漫皇后吧?不肯问他,不问又难受。并不怕他,只是要明白明白。说真,不甚明白,他待很好,可是不甚明白他。他是个太阳,给光明,而不使摸到他。在人群中,比在他面前更认识他;人们尊敬,因为他们尊敬他;及至俩坐在处,没人提醒或他身份,觉得很渺茫。在报纸上常见到他姓名,这个姓名最可爱;坐在他面前,有时候忘他是谁。他很客气,有礼貌,每每使想到他是教师或什保护人,而不是丈夫。在这种时节,似有小片黑云掩住太阳。
要是常被掩住,春天也可以很阴惨。久而久之,快活热度低降下来。是,得到光荣,身份,丈夫;丈夫,怎能只要个丈夫呢?不是应当要个男子?个男子,哪怕是个顶粗莽,打骂男子呢,能把压碎,吻死男子呢!丈夫只是个丈夫,他衣冠齐楚,谈吐风雅,是个最体面杨四郎,或任何戏台上穿绣袍角色。他行止言谈都是戏文儿。这是辈子事呀!可是不能马上改变态度,“太太”地位是不好意思随便扔弃。不扔弃吧,又觉得空虚,生命是多不易安排东西呢!当回到母家,大家是那恭维,简直张不开口说什。他们为骄傲,不能鼻把泪把像个受气媳妇诉委屈,自己泄气。在娘家时候是小姐,现在是姑奶奶,做小姐时候厉害,做姑奶奶更得撑起架子。母亲待像个客人,张不开口说什。在丈夫家里呢,更不能向谁说什,不能和女仆们谈心,是太太。什也别说,说出去只招人笑话;苦处须自己负着。是呀,满可以冒险去把爱找到,但是怎对母家与丈夫呢?并不为他们生活着,可是所有光荣是他们给,因为他们给光荣,当初才服从他们,现在再反悔似乎不大合适吧?只有条路给留着呢,好好做太太,不要想别。这是永远有条路。
人到底是肉做。年轻,美,闲,应当把自己放在血肉浓艳香腻旋风里,不能呆呆对着镜子,看着自己消灭在冰天雪地里。应当从各方面丰富自己,不是个尼姑。这想管不许多。况且若是能小心点呢——是有聪明——或者切都能得到,而出不毛病。丈夫给支持着身份,自己再找到他所不能给,便是个十全女子,这辈子总算值得!小姐,太太,浪漫,享受,都是,都应当是;不再迟疑,再迟疑便对不起自己。不害怕,这是种冒险,牺牲;怕什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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