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应当带着。小崔不能得罪人,对朋友们委屈他都晓得,可就是不能给任何人太大脸,而引起别人吃醋。他,谁也不得罪,所以谁也不怕;小崔这张车票——或是绿脸——印着全部人生智慧。
“×,谁不是年到头穷忙!”小崔想道出些自家苦处,给老五点机会抒散抒散心中怨恨,像亚里士多德所说悲剧效果那样,“还不是这样?大年三十还得跑这趟!这还不提,明天,大年初,妈还得看小红去!人家初出门朝着财神爷走,咱去找那个臭,×!”绿嘴唇咧开,露出几个乌牙;绿嘴唇并上,鼓起,啪,口唾液,唾在地上。
老五果然忘些自家委屈,同病相怜,向小崔颤颤长脖子,近似善表情骆驼。毛巾已凉,回去从新用热水浇过;回来,经过小崔面前,不再说什,只微闭眼,尚有余怨。车摇下,他身子微偏,把自己投到苟先生身旁。“擦把!大年三十才动身?”问苟先生,以便重新引起自己牢骚,对苟先生虽熟,而熟程度不似对小崔那高,所以需小小地绕个弯儿。
苟先生很体面,水獭领青呢大衣还未曾脱去,崭新青缎子小帽也还在头上,衣冠齐楚,端坐如仪,像坐在台上,等着向大家致词什大会主席似。接过毛巾,手伸出老远,为是把大衣袖子缩短些;然后,胳臂不往回蜷,而画个大半圆圈,手找到脸,擦得很细腻而气派。把脸擦亮,更显出方头大耳朵十分体面。只对老五点点头,没有解释为什在除夕旅行必要。
“您看们这个苦营生!”老五不愿意把苟先生放过去,可也不便再重述刚才那套,更要把话说得有尺寸,正好于敬意之中带着些亲热,“三十晚上该歇,还不能歇!没办法!”接过来手巾,“您再来把?”
苟先生摇摇头,既拒绝第二把毛巾,又似乎是为老五伤心,还不肯说什。路上谁不晓得苟先生是宋段长亲戚,白坐二等车是当然,而且要拿出点身份,不能和茶房答和谈天。
老五觉得苟先生只摇摇头有点发秃,可是宋段长亲戚既已只摇头也就得设法认为满意。车又摇动得很厉害,他走着浪木似走到车中间,把毛巾由麻花形抖成长方,轻巧而郑重地提着两角:“您擦吧?”张先生胖手心接触到毛巾最热部分,往脸上捂,而后用力擦,像擦着面镜子。“您——”老五让乔先生。乔先生不大热心擦脸,只稍稍地把鼻孔中与指甲里细腻而肥美,可以存着也可以不存着黑物让给毛巾。
“待会儿就查票,”老五不便于开口就对生客人发牢骚,所以稍微往远处指笔:“查过票去,二位该歇着;要枕头自管言语声。车上没什人,还可以睡会儿。大年三十,您二位也在车上过!们跟车……无法!”不便说得太多,看看二位神气再讲。又递给张先生把,张先生不愿再卖那大力量,可是刚推过短发上还没有擦过,需要擦几把,而头皮上是须用力气;很勉强,擦完,吐口气。乔先生没要第二把,怕力气都教张先生卖,乃轻轻地用刚被毛巾擦过指甲剔着牙。
“车上干吗弄这热?!”张先生把毛巾扔给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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