点点头,老头儿往里走。这走,四外全笑。他胳臂不大动;左脚往前迈,右脚随着拉上来,步步地往前拉扯,身子整着,像是患过瘫痪病。蹭到场中,把大衫扔在地上,点没理会四围怎样笑他。
“神枪沙子龙徒弟,你说?好,让你使枪吧;呢?”老头子非常干脆,很像久想动手。
人们全回来,邻场耍狗熊无论怎敲锣也不中用。
“三截棍进枪吧?”王三胜要看老头子手,三截棍不是随便就拿得起来家伙。
老头子又点点头,拾起家伙来。
有年月,有地方,千真万确,敢起誓!
王三胜——沙子龙大伙计——在土地庙拉开场子,摆好家伙。抹鼻子茶叶末色鼻烟,他抡几下竹节钢鞭,把场子打大些。放下鞭,没向四围作揖,叉着腰念两句:“脚踢天下好汉,拳打五路英雄!”向四围扫眼:“乡亲们,王三胜不是卖艺;玩艺儿会几套,西北路上走过镖,会过绿林中朋友。现在闲着没事,拉个场子陪诸位玩玩。有爱练尽管下来,王三胜以武会友,有赏脸,陪着。神枪沙子龙是师傅;玩艺地道!诸位,有愿下来没有?”他看着,准知道没人敢下来,他话硬,可是那条钢鞭更硬,十八斤重。
王三胜,大个子,脸横肉,弩着对大黑眼珠,看着四围。大家不出声。他脱小褂,紧紧深月白色“腰里硬”,把肚子杀进去。给手心口吐沫,抄起大刀来:
“诸位,王三胜先练趟瞧瞧。不白练,练完,带着扔几个;没钱,给喊个好,助助威。这儿没生意口。好,上眼!”
大刀靠身,眼珠弩出多高,脸上绷紧,胸脯子鼓出,像两块老桦木根子。跺脚,刀横起,大红缨子在肩前摆动。削砍劈拨,蹲越闪转,手起风生,忽忽直响。忽然刀在右手心上旋转,身弯下去,四围鸦雀无声,只有缨铃轻叫。刀顺过来,猛个“跺泥”,身子直挺,比众人高着头,黑塔似。收势:“诸位!”手持刀,手叉腰,看着四围。稀稀地扔下几个铜钱,他点点头。“诸位!”他等着,等着,地上依旧是那几个亮而削薄铜钱,外层人偷偷散去。他咽口气:“没人懂!”他低声地说,可是大家全听见。
王三胜弩着眼,抖着枪,脸上十分难看。
老头子黑眼珠更深更小,像两个香火头,随着面前枪尖儿转,王三胜忽然觉得不舒服,那俩黑眼珠似乎要把枪尖吸进去!四外已围得风雨不透
“有功夫!”西北角上个黄胡子老头儿答话。
“啊?”王三胜好似没听明白。
“说:你——有——功——夫!”老头子语气很不得人心。
放下大刀,王三胜随着大家头往西北看。谁也没看起这个老人:小干巴个儿,披着件粗蓝布大衫,脸上窝窝瘪瘪,眼陷进去很深,嘴上几根细黄胡,肩上扛着条小黄草辫子,有筷子那细,而绝对不像筷子那直顺。王三胜可是看出这老家伙有工夫,脑门亮,眼睛亮——眼眶虽深,眼珠可黑得像两口小井,深深闪着黑光。王三胜不怕:他看得出别人有工夫没有,可更相信自己本事,他是沙子龙手下大将。
“下来玩玩,大叔!”王三胜说得很得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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