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小姐道:“好哇!拐弯拍人家半天马屁,人家非但不领情,根本就没有懂!劝你少开口罢。”
唐小姐道:“并没有不领情。感激得很方先生肯为表演口才。假使是学算学,想方先生定另有议论,说女人是天生计算动物。”
苏小姐道:“也许说你这样个人肯念算学,他从此不厌恨算学。反正翻来覆去,强词夺理,全是他话。从前并不知道他这样油嘴。这次同回国算领教。大学同学时候,他老远看见们脸就涨红,愈走近
何必又加上‘老’字?们不幸生得太早,没福气跟你同时同学,这是恨事。你再叫‘前辈’,就是有意提醒是老大过时人,太残忍!”
唐小姐道:“方先生真会挑眼!算错,‘老’字先取消。”
苏小姐同时活泼地说:“不羞!还要咱们像船上那些人叫你‘小方’?晓芙,不用理他。他不受抬举,干脆什都不叫他。”
方鸿渐看唐小姐不笑时候,脸上还依恋着笑意,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余音。许多女人会笑得这样甜,但她们笑容只是面部肌肉柔软操,仿佛有教练在喊口令:“!”忽然满脸堆笑,“二!”忽然笑不知去向,只余个空脸,像电影开映前布幕。他找话出跟她讲,问她进什系。苏小姐不许她说,说:“让他猜。”
方鸿渐猜文学不对,教育也不对,猜化学物理全不对,应用张吉民先生话道:“searchme!难道读是数学?那太利害!”
唐小姐说出来,原来极平常是政治系。苏小姐注句道:“这才利害呢。将来是们统治者,女官。”
方鸿渐说:“女人原是天生政治动物。虚虚实实,以退为进,这些政治手腕,女人生下来全有。女人学政治,那真是以后天发展先天,锦上添花。在欧洲,听过ernstbergmann先生课。他说男人有思想创造力,女人有社会活动力,所以男人在社会上做事该让给女人去做,男人好躲在家里从容思想,发明新科学,产生新艺术。看此话甚有道理。女人不必学政治,而现在政治家要成功,都得学女人。政治舞台上戏剧全是反串。”
苏小姐道:“这是你那位先生故作奇论,你就喜欢那套。”
方鸿渐道:“唐小姐,你表姐真不识抬举,好好请她女子参政,她倒笑故作奇论!你评评理看。老话说,要齐家而后能治国平天下。请问有多少男人会管理家务?管家要仰仗女人,而自己吹牛说大丈夫要治国平天下,区区家务不屑理会,只好比造房子要先向半空里盖个屋顶。把国家社会全部交给女人有许多好处,至少可以减少战争。外交也许更复杂,秘密条款更多,可是女人因为身体关系,并不擅长打仗。女人对于机械头脑比不上男人,战争起来或者使用简单武器,甚至不过揪头发、抓头皮、拧肉这些本位武化,损害不大。无论如何,如今新式女人早不肯多生孩子,到那时候她们忙着干国事,更没工夫生产,人口稀少,战事也许根本不会产生。”
唐小姐感觉方鸿渐说这些话,都为着引起自己对他注意,心中暗笑,说:“不知道方先生是侮辱政治还是侮辱女人,至少都不是好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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