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端饭碗,二太太叫他去给买东西。大太太与二太太向是不和,可是在家政上,二位政见倒致,其中项是不准仆人闲会儿,另项是不肯看仆人吃饭。祥子不晓得这个,只当是头天恰巧赶上宅里这忙,于是又没说什,而自己掏腰包买几个烧饼。他爱钱如命,可是为维持事情,不得不狠心。
买东西回来,大太太叫他打扫院子。杨宅先生,太太,二太太,当出门时候都打扮得极漂亮,可是屋里院里整个象个大垃圾堆。祥子看着院子直犯恶心,所以只顾去打扫,而忘车夫并不兼管打杂儿。院子打扫清爽,二太太叫他顺手儿也给屋中扫扫。祥子也没驳回,使他惊异倒是凭两位太太体面漂亮,怎能屋里脏得下不去脚!把屋子也收拾利落,二太太把个刚到周岁小泥鬼交给他。他没办法。卖力气事儿他都在行,他可是没抱过孩子。他双手托着这位小少爷,不使劲吧,怕滑溜下去,用力吧,又怕给伤筋骨,他出汗。他想把这个宝贝去交给张妈——个江北大脚婆子。找到她,劈面就被她骂顿好。杨宅用人,向来是三五天换,先生与太太们总以为仆人就是家奴,非把穷人命要,不足以对得起那点工钱。只有这个张妈,已经跟他们五六年,唯原因是她敢破口就骂,不论先生,哪管太太,招恼她就是顿。以杨先生海式咒骂毒辣,以杨太太天津口雄壮,以二太太苏州调流利,他们素来是所向无敌;及至遇到张妈蛮悍,他们开始感到种礼尚往来,英雄遇上好汉意味,所以颇能赏识她,把她收作亲军。
祥子生在北方乡间,最忌讳随便骂街。可是他不敢打张妈,因为好汉不和女斗;也不愿还口。他只瞪她眼。张妈不再出声,仿佛看出点什危险来。正在这个工夫,大太太喊祥子去接学生。他把泥娃娃赶紧给二太太送回去。二太太以为他这是存心轻看她,冲口而出把他骂个花瓜。大太太意思本来也是不乐意祥子替二太太抱孩子,听见二太太骂他,她也扯开条油光水滑嗓子骂,骂也是他;祥子成挨骂藤牌。他急忙拉起车走出去,连生气似乎也忘,因为他向没见过这样事,忽然遇到头上,他简直有点发晕。
批批把孩子们都接回来,院中比市场还要热闹,三个妇女骂声,群孩子哭声,好象大栅栏在散戏时那样乱,而且乱得莫名其妙。好在他还得去接杨先生,所以急忙又跑出去,大街上人喊马叫似乎还比宅里乱法好受些。
直转转到十二点,祥子才找到叹口气工夫。他不止于觉着身上疲乏,脑子里也老嗡嗡响;杨家老少确是已经都睡,可是他耳朵里还似乎有先生与太太们叫骂,象三盘不同留声机在他心中乱转,使他闹得慌。顾不得再想什,他想睡觉。进他那间小屋,他心中凉,又不困。
间门房,开两个门,中间隔着层木板。张妈住边,他住边。屋中没有灯,靠街墙上有个二尺来宽小窗户,恰好在支街灯底下,给屋里点亮。屋里又潮又臭,地上土有个铜板厚,靠墙放着份铺板,没有别东西。他摸摸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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