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不喝酒!"祥子看着酒盅出神。
"不喝就滚出去;好心好意,不领情是怎着?你个傻骆驼!
辣不死你!连还能喝四两呢。不信,你看看!"她把酒盅端起来,灌多半盅,闭眼,哈声。举着盅儿:"你喝!
要不揪耳朵灌你!"
祥子肚子怨气,无处发泄;遇到这种戏弄,真想和她瞪眼。可是他知道,虎姑娘向对他不错,而且她对谁都是那直爽,他不应当得罪她。既然不肯得罪她,再想,就爽性和她诉诉委屈吧。自己素来不大爱说话,可是今天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心中憋闷着,非说说不痛快。这想,他觉得虎姑娘不是戏弄他,而是坦白爱护他。他把酒盅接过来,喝干。股辣气慢慢,准确,有力,往下走,他伸长脖子,挺直胸,打两个不十分便利嗝儿。
明显素净。下面肥黑裤被小风吹得微动,象些什阴森气儿,想要摆脱开那贼亮灯光,而与黑夜联成气。祥子不敢再看,茫然低下头去,心中还存着个小小带光绿袄。虎姑娘向,他晓得,不这样打扮。以刘家财力说,她满可以天天穿着绸缎,可是终日与车夫们打交待,她总是布衣布裤,即使有些花色,在布上也就不惹眼。祥子好似看见个非常新异东西,既熟识,又新异,所以心中有点发乱。
心中原本苦恼,又在极强灯光下遇见这新异活东西,他没有主意。自己既不肯动,他倒希望虎姑娘快快进屋去,或是命令他干点什,简直受不这样折磨,种什也不象而非常难过折磨。
"嗨!"她往前凑步,声音不高说:"别楞着!去,把车放下,赶紧回来,有话跟你说。屋里见。"
平日帮她办惯事,他只好服从。但是今天她和往日不同,他很想要思索下;楞在那里去想,又怪僵得慌;他没主意,把车拉进去。看看南屋,没有灯光,大概是都睡;或者还有没收车。把车放好,他折回到她门前。忽然,他心跳起来。
"进来呀,有话跟你说!"她探出头来,半笑半恼说。
虎妞笑起来。他好容易把这口酒调动下去,听到这个笑声,赶紧向东间那边看看。
"没人,"她把笑声收,脸上可还留着笑容。"老头子给姑妈作寿去,得有两三天耽误呢;姑妈在南苑住。"边说,边又给他倒满盅。
听到这个,他心中转个弯,觉出在哪儿似乎有些不对地方。同时,他又舍不得出去;她脸是离他那近,她衣裳是那干净光滑,她唇是那红,都使他觉到种新刺激。她还是那老丑,可是比往常添加些活力,好似她忽然变成另个人,还是她,
他慢慢走进去。
桌上有几个还不甚熟白梨,皮儿还发青。把酒壶,三个白磁酒盅。个头号大盘子,摆着半只酱鸡,和些熏肝酱肚之类吃食。
"你瞧,"虎姑娘指给他个椅子,看他坐下,才说:
"你瞧,今天吃犒劳,你也吃点!"说着,她给他斟上杯酒;白干酒辣味,混合上熏酱肉味,显着特别浓厚沉重。
"喝吧,吃这个鸡;已早吃过,不必让!刚才用骨牌打卦,准知道你回来,灵不灵?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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