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拉车,买上自己车,谁拦着,就走,永不回来!"
"嗯——"她鼻中旋转着这个声儿,很长而曲折。在这个声音里,她表示出自傲与轻视祥子意思来,可是心中也在那儿绕个弯儿。她知道祥子是个——虽然很老实——硬汉。
硬汉话是向不说着玩。好容易捉到他,不能随便放手。
他是理想人:老实,勤俭,壮实;以她模样年纪说,实在不易再得个这样宝贝。能刚能柔才是本事
他交车,在茶馆里又耗会儿。喝两壶茶,他觉出饿来,决定在外面吃饱再回家。吃十二两肉饼,碗红豆小米粥,边打着响嗝边慢慢往家走。准知道家里有个雷等着他呢,可是他很镇定;他下决心:不跟她吵,不跟她闹,倒头就睡,明天照旧出来拉车,她爱怎样怎样!
进屋门,虎妞在外间屋里坐着呢,看他眼,脸沉得要滴下水来。祥子打算合合稀泥,把长脸拉,招呼她声。可是他不惯作这种事,他低着头走进里屋去。她声没响,小屋里静得象个深山古洞似。院中街坊咳嗽,说话,小孩子哭,都听得极真,又象是极远,正似在山上听到远处声音。
俩人谁也不肯先说话,闭着嘴先后躺下,象对永不出声大龟似。睡醒觉,虎妞说话,语音带出半恼半笑意思:"你干什去?整走天!"
"拉车去!"他似睡似醒说,嗓子里仿佛堵着点什。
"呕!不出臭汗去,心里痒痒,你个贱骨头!给你炒下菜,你不回来吃,绕世界胡塞去舒服?你别把招翻,爸爸是光棍出身,什事都作得出来!明天你敢再出去,就上吊给你看看,说得出来,就行得出来!"
白房子,长上杨梅大疮,认命!个人,死就死!这玩艺成家,连大带小,好几口儿,死也不能闭眼!你说是不是?"他问祥子。
祥子点点头,没说出话来。
这阵儿,来个座儿,那个矮子先讲价钱,可是他让,叫着高个子:"老大哥,你拉去吧!这玩艺家里还有五个孩子呢!"
高个子笑:"得,再奔趟!按说可没有这办!得,回头好多带回几个饼子去!回头见,哥儿们!"
看着高个子走远,矮子自言自语说:"混它妈辈子,连个媳妇都摸不着!人家它妈宅门里,人搂着四五个娘们!"
"不能闲着!"
"你不会找老头子去?"
"不去!"
"真豪横!"
祥子真挂火,他不能还不说出心中话,不能再忍:
"先甭提人家,"另个小伙子把话接过去。"你瞧干这个营生,还真得留神,高个子没说错。你就这说吧,成家为干吗?能摆着当玩艺儿看?不能!好,这就是楼子②!成天啃窝窝头,两气夹攻,多棒小伙子也得爬下!"
听到这儿,祥子把车拉起来,搭讪着说句:"往南放放,这儿没买卖。"
"回见!"那两个年轻齐说。
祥子仿佛没有听见。边走边踢腿,胯骨轴确还有点发酸!本想收车不拉,可是简直没有回家勇气。家里不是个老婆,而是个吸人血妖精!
天已慢慢长起来,他又转晃两三趟,才刚到五点来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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