邦妮死后第三个晚上,嬷嬷蹒跚着慢慢走上媚兰家厨房台阶。她全身都是黑,从双脚尖剪开大男鞋到她黑色头帕都是黑。她那双模糊老眼里布满血丝,眼圈也红,整个笨重身躯几乎每处都流露出痛苦神情。她那张皱脸孔,像只惶惑不安老猴似,不过那下颚却说明她心中早已打定主意。
她对迪尔茜轻轻说几句,迪尔茜亲切地点点头,仿佛她们之间那多年以来争斗就这样默默地休战。迪尔茜放下手中晚餐盘碟,悄悄地穿过餐具室向饭厅走去。不会儿,媚兰来到厨房里,她手里还拿着餐巾,满脸焦急神色。
“思嘉小姐不是——”
“思嘉小姐倒是平静,跟平常样,"嬷嬷沮丧说。
“本来不想打搅你吃晚饭,媚兰小姐。可是等不及,要把压在心里话跟你说说呢。"“晚饭可以等会儿再吃嘛,"媚兰说。
'腿不够长呢。"“够长。已经跳过媚兰姑姑家玫瑰丛,那高得很呢!”“不,你还得等等,"瑞德说,这回总算表现得坚定些。可是这坚定在她不停恳求和怒吼下又渐渐消失。
“唔,好吧,"有天早晨他笑着说,同时把那根窄窄白色横杆挪高些。"你要是掉下来,可别哭鼻子骂呀!"“妈!"邦妮抬起头来朝思嘉卧室尖叫着。“妈!快看呀!
爹爹说能跳啦!”
思嘉正在梳头,听见女儿喊叫便走到窗口,微笑着俯视这个兴奋小家伙,她穿着那件已沾满尘土天蓝色骑马服,模样可真怪。
“真得给她再另做件,'她心里想。"天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丢掉这件脏埃““妈,你看!"“在看着呢,亲爱,"思嘉微笑着说。
瑞德将孩子举起来,让她骑在小马上,这时思嘉瞧着她那挺直腰背和昂起头,顿时从心底涌起股自豪感,不禁大声喊道:“你真漂亮极,宝贝!““你也样呢,”邦妮慷慨地回赞她句,面用脚跟在"巴特勒先生"肋上狠狠蹬,便向凉亭那边飞跑过去。
“妈,你瞧这下吧!"她大喊声,面抽着鞭子。
·瞧··这··下·吧!
记忆在思嘉心灵深处隐隐发出回响。这句话里似乎有点不祥意味。那是什呀?难道她记不起来?她俯视着她小女儿那轻盈地坐在飞奔小马上,这时丝凄冷突然掠过她胸坎。邦妮猛冲过来,她那波翻浪涌般鬈发在头上螦动着,天蓝色眼睛闪闪发亮。
“这像爸眼睛,爱尔兰人蓝眼睛,"思嘉心想,"而且她在无论哪个方面都像他呢。“她想起杰拉尔德,那正在苦苦搜索记忆便像令人心悸夏日闪电般霍然出现,立即把整幅乡村景色照得雪亮。她听得见个爱尔兰嗓音在歌唱,听得见从塔拉疾驰而来马蹄声,听得见个跟她孩子很相像鲁莽呼喊:“爱伦,瞧这下吧!"“不!"她大声喊道,"不!唔,邦妮,你别跳!"正当她探身向窗口望时,种可怕木杆折裂声,瑞德吼叫声,以及堆蓝丝绒和飞奔马蹄猝然坍倒在地上声响,便同时传来。然后,“巴特勒先生"挣扎着爬起来,驮着个空马鞍迅速地跑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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