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李不大喝酒,两壶都照顾丁二爷。他脸渐渐红上来,眼光也充足些,腮上挂上些笑纹,嘴唇顺着酒味动几次,要说话,又似乎没个话头儿。看老李眼,又对自己笑笑,口张开:“两个小孩真可爱,真!”
老李笑着点头。
“原先自己也有个胖男孩,”丁二爷眼稍微湿点,脸上可是还笑着。“多年,”他眼似乎看到很远过去,“多年!”他拿起酒盅来,没看,往唇上送;只有极小滴落在下唇上。把小盅放下,用手捣着,楞半天,叹口气。
老李招呼跑堂,再来壶;丁二爷连说不喝,可是酒到,他自己斟满。呷口,“多年!”好象他心中始终没忘这句。“李先生,谢谢你酒饭!多年!”他又喝口。“妇女,妇女,”他脸上笑容已经不见,眼直看着酒盅,“妇女最不可靠,最不可靠,您不恼丁二,没出息丁二,白吃饭丁二,这说?”
老李觉着不大得劲,可是很愿听听他说什,又笑笑,“也是那看。”
没有屋子吗?听见没有?小不要脸!撞什丧,别叫好说不好听胡卷你们!”
英和菱瞪眼,不知妈打哪里来邪气。
李太太知道广播电力不小,心中已不那憋得慌。把种着鹅黄色菜心红萝卜摔,摔在痰盂里,更觉得大可以暂告段落。
三
老李是因为躲丁二爷才出去,自然没有目地。走到顺治门,看看五路电车终点,往回走。走到西单商场又遇上丁二爷。丁二爷浑身衣裳都是张大哥绝对不想再留着古董,在丁二爷身上说不清怎那样难过,棉袍似秋柳,裤子象莲蓬篓,帽子象鲜蘑菇,可是绝对不鲜。老李忽然觉得这个人可怜。或者,是因为自己觉得饿与寂寞,他莫名其妙说句:“块去吃点东西怎样?”
“啊!丁二今天遇见知己:喝口,李先生!说妇女不可靠;看这个样,看!都因为个女人,多年!当年,也曾漂亮过,也象个人似。娶亲,哼!她从下轿就嫌,不知道为什,很嫌!怎办?给她个下马威;哼!她连吃子孙饽饽碗都摔。闹吧,很闹场。归齐,是算底(注:算底,被压在下面,失败者意思。):丁二是老实人,很老实!她看哪个男人都好,只有不好!谁甘心当王八呢?但是——喝口,李先生。但是,是老实人。三年工夫,是在十八层地狱里!点不假,八层!打,打不,老实!真老实,只能天到晚拿这个,”他指指酒盅,“拿这个好歹凑合着度过天,月,年,共三年!很能喝点,斤二斤,没有什,”他笑笑,似乎是自豪,又象是自愧。
老李也抿口酒,让丁二爷吃菜,还笑着鼓舞着丁二往下说。
“事情丢;谁要醉鬼呢?从车上翻出来,摔得鼻青脸肿;把刚关
丁二爷咽口气,而后吐出个“好”!
在商场附近找家小饭馆。老李想不起要什好,丁二爷只向着跑堂搓手,表示点主张也没有。
“来两壶酒?”跑堂建议。
“对,两壶酒,两壶,很好!”丁二爷说。
其余,跑堂建议,二位饭客很快通过议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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