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里个平淡宁静旱晨,春寒料峭,街巷里又响起卖罐罐馍梆子声。马驹和骡驹听见梆子声就欢叫起来,拽着奶奶衣襟从上房里屋走出来。白赵氏被两个孙子拽得趔趔趄趄,脸上却洋溢着慈祥温厚笑容。两只手在衣襟下掏着铜子和麻钱。嘉轩跷出厦屋门坎,在院庭里挡住婆孙三人去路:“妈,从今日往后,给他俩偏食断去。”白赵氏慈和脸顿时沉阴下来,啾着儿子,显然是意料不及而愣住。嘉轩解释说:“不该再吃偏食,他俩大。人说‘财东家惯骡马,穷汉家惯娃娃’。咱们家是骡马娃娃都不兴娇惯。”白赵氏似有所悟,脸上泛出活色来,低头看看偎贴在腰上两颗可爱脑袋,扬起脸对儿子说:“今个算是尾巴巴回。”嘉轩仍然不改气“当断就断。算,就从今个断起。”白赵氏把已经码到手心铜子和庥钱又塞进大襟底下口袋,愠怒地转过身去:“你心真硬!”马驹和骡驹窝火委屈得哭丧着脸,被奶奶拽着手快快地往上房里屋走去。
街巷里梆子声更加频繁地敲响,干散清脆吆喝声也愈加洪亮:“罐罐儿馍……兔儿馍……石榴儿馍……卖咧……”仙草从织布机上转过头说:“你去把那个卖馍客撵走,甭叫他对着门楼子吆喝,引逗得娃们尽哭。”嘉轩反而笑说:“人家在街巷里吆喝,又没有钻到咱们院子;里来吆喝,凭啥撵人家?吆喝着好,吆喝得马驹骡驹听见卖馍卖糖梆子钤鼓响,就跟听见卖辣子吆喝样就好。”仙草咬着嘴唇重复遍婆婆话:“你真心硬!”
两个孩子已经长到该当入学年龄。这两个儿子长得十分相像,像是个木模里倒出个窑里烧制两块砖头;虽然年龄相差岁,弟弟骡驹比哥哥马驹不仅显不出低矮,而且比哥哥还要粗壮浑实。他们都像父亲嘉轩,也像死去爷爷秉德,整个面部器官都努力鼓出来,鼓出鼻梁儿,鼓出嘴巴,鼓出眼球以及鼓出肩骨,尽管年纪小小却已显出那种以鼓出为表征雏形底坯。随着年龄增长,这种鼓出脸部特征将愈来愈加突出。
白嘉轩太喜欢这两个儿子。他往往在孩子不留意时候专注地瞅着那器官鼓出脸,却说不出亲热话也做不出疼爱亲呢表示。孩子和奶奶形影不离,日夜厮守,他几乎没有背过抱过他们,更不会像般庄稼汉把儿子架在脖子上逛会看戏。现在,看看儿子已经该当读书,他就不能再撒手由奶奶给他们讲猫儿狗儿。白嘉轩正在谋划确定给自鹿村创办座学堂。白鹿村百余户人家,历来都是送孩子到七八里地神禾村去念书,白嘉轩就是在那里早出晚归读五年书。他想创办学堂不全是为两个儿子就读方便,只是觉得现在应该由他来促成此举。学堂就设在柯堂里。那座祠堂年久失修,虽是祭杞祖宗神圣地方,却毕竟又是公众官物没有谁操心,五间大厅和六间厦屋瓦沟里落叶积垢,绿苔绣织,瓦松草长得足有二尺高;椽眼里成为麻雀产卵孵雏理想窝巢;墙壁呢皮剥落掉渣儿;铺地方砖底下被老鼠掏空,砖块下陷。白嘉轩想出面把苍老柯堂彻底翻修新,然后在这里创办起本村学堂来。他名字将与祠堂和学堂样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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