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先生急问:“咋样闹呢?造反?”“个笨庄稼汉,不会耍刀,二不会弄棒,快枪连见也没见过,造啥反哩!”白嘉轩说,“按人按亩收印章税,这明明是把刀架在农人脖子上搜腰哩嘛!这庄稼还能做吗?做不成!既是做不成庄稼,把农器耕具交给县府去,交给那个死(史)人去,不做庄稼喽!”徐先生沉默不语。白嘉轩接着说:“你是知书识礼读书人,你说,这样弄算不算犯上作乱?算不算不忠不孝?”“不算!”徐先生回答,“对明君要尊,对昏君要反;尊明君是忠。反昏君是大忠!”“好哇!徐先生,还担心你怕惹事哩!”白嘉轩说,“想请你写封传帖。”“鸡毛传帖?写!”徐先生竟是凛然慷慨气度,“你说怎写?听老人”说过鸡毛传帖事,可没见过。”“谁也没见过。也是听老辈子人说过那年杀贼人就用鸡毛传贴。”白嘉轩说,“你想着写吧!只要能把百姓煽起来就行咧!怕不能太长。”
徐先生取张黄纸,欣然命笔,似乎早已成竹在胸,气呵成:“苛政猛于虎。灰狼啖肉,白狼吮血……”写罢装进个厚纸信封,交给白嘉轩。白嘉轩说:“徐先生,这事由担承,任死任活不连累你。”徐先生说:“什话!君子取义舍生。既敢为之,亦敢当之。”
白嘉轩未进院门,直接走进对过儿马号。鹿三悄声问:“写好?"白嘉轩说:“好。”白嘉轩掏出三封同样传帖,往开口里分别插进三根白色公鸡尾毛,对鹿三说:“你先到神禾村,进村西头头家,敲响门,从门缝把传帖塞进去,只给主家招呼声‘货到’就走,甭跟人家照面。记下没?”鹿三说:“这好记。”白嘉轩接着吩咐:“剩下这两份,你送给贺家坊村贺老大贺德敖,贺家村街心十字南巷西边第六家。下来你就甭管。来回路上碰不见熟人不说,碰见熟人装作不认得低头快走。记下没?”鹿三说:“贺家坊贺氏兄弟闭着眼都能摸到,你放心。”说着把三份传帖接过来,扎进蓝布腰带里,又在腰里缠三匝,外边再套上件夹衫,说:“走,你睡去。明早见话。”白嘉轩说:“等你,就在这儿。听着,万路上碰见熟人躲不过,就说你给舅送牛去…鹿三倒有点不耐烦:“哎呀嘉轩!你把当成鼻嘴娃子,连个轻重也掂不出来?”说罢就走出马号去。白嘉轩突然觉得浑身松软,像被人抽掉筋骨,躺在鹿三炕席上。
鹿三早已取掉苇席下铺垫麦草,土坯炕面上铺着被汗渍浸润得油光苇席,散发着股类似马尿汗腥味儿。他枕着鹿三被卷,被卷里也散发着类似马尿男人腥膻气息。他又想起老人们常说鸡毛传帖杀贼人事。道插着白色翎毛传帖在白鹿原乡村里秘密传递,按着约定时间,各个村庄男人齐涌向几个贼人聚居村庄,把行将就木耄耄和席子裹包着婴儿全部杀死。房子烧,牛马剥煮粮食也烧,贼人占有土地,经过对调办法,按村按户分配给临近村庄,作为各村祠堂里官地,租赁出去,收来租子作为祭祀祖宗用项开销……
骡马已经卧圈,黄牛静静地扯着脖子倒沫儿,粗大食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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