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个土匪’。”黑娃说:“可先生没有准许破他遗言呀!还是遵守先生遗言为好。”说罢就谢辞。只留下白嘉轩和姐姐朱白氏,便叫开门走进书院。白嘉轩拄着拐杖佝着腰在庭院里急匆匆走着,几次跌滑倒地,爬起来奔到灵堂前,顾不得上香,就跌扑在灵桌下,巨大哭吼声震得房上屑土纷纷洒落下来,口齿不清地悲叫着:
“白鹿原最好个先生谢世……世上再也出不这样好先生!”
夜里捂场大雪,白鹿原坡和滋水河川色素服。怀仁领着朱家乡亲搬尸移灵时已到正午,牛车停在坡根下。书院门外场地上和山坡上聚集着黑压压片人群。怀仁和乡亲族人用块宽板抬着朱先生遗体走出书院大门,聚集在门外人群爆发起洪水咆哮似哭声,拍击着白鹿原坡沟崖和峁梁。人们跟在后头下到坡根,在移尸到牛车上时刻人们才先后瞻仰朱先生遗容。遵照朱先生遗嘱,不装棺材也不加盖蒙脸纸,朱先生仰面躺着,依然白皙透亮脸面对着天空,雪霁后天空洁净如洗,阳光在雪地上闪射出五彩缤纷光环。
黄牛拽着硬轮木车在河川公路上悠悠前行,木轮在坑坑洼洼土石路上吱嘎吱嘎叫着,黄和白纸钱在雪地上飘落,没有乐器鸣奏,也没有炮声,灵车在肃杀冰天雪地里默默地移动,灵车后跟随着无以数计人群。朱先生死讯和他留下遗言不胫而走,这样遗言愈加激起崇拜者情绪,以不可抑制激情要表示衷心崇拜。从白鹿书院来到朱家,牛车经过五十多里滋水河川沿路所有村庄,村民们早在灵车到来之前就守候在路旁村口,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跪在雪地里,香蜡就插在雪下干土堆上,阴纸就在雪地上燃烧。临到灵车过来时,人们便拥上前去睹朱先生遗容。红日蓝天之下,皑皑雪野之上,五十多里路途之中几十个大村小庄,烛光纸焰连成片河溪,这是原上原下亘古未见送灵仪式。
灵车后人群在不断地续接,不断有人加入到凌乱不齐送灵人群后头默默前行,无以数计黑色挽联挽帐撑在空中。黑娃从书院起就跟着灵车走,默默地夹在陌生和熟悉人流中间。他昨晚回炮路经县城时买两丈白绸,回到炮营驻地,就把路琢磨好挽词写上白绸:
自信平生无愧事
死后方敢对青天
牛拉木轮灵车进入朱家,除帮忙搬尸人,其他吊孝者仍然不准进入屋子。吊孝人就把挽联钉在墙上,把挽帐撑挂到树枝上或绳索上;整个小小朱家村街巷里,是黑色和白色幡帐。许多在省城做官经商朱先生弟子都赶来,些远在关中东府西府弟子也风尘仆仆赶来,把他们崇敬挚爱和才华智慧凝结而成诗词赋文,齐献给朱先生,直到第七天下葬时形成高xdx潮……而传诵最快最久却是土匪黑娃那阕挽词。
白嘉轩直住守在大姐家,直到朱先生下葬。他拄着拐杖,扬起硕大脑袋,努力用不大聪敏耳朵捕捉人们议论。人们在遍遍咀嚼朱先生禁烟犁毁罂粟故事,咀嚼朱先生只身赴乾州劝退兵总督冒险经历,咀嚼朱先生在门口拴狗咬走乌鸦兵司令笑话,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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