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看,真有人骑驴来!”
宋妈停止歌声,转过头去呆呆地看。
黄板儿牙声:“窝——哦!”小驴停在们面前。
宋妈不说话,也不站起来,刚才笑容没有,绷着脸,眼直直瞅着她丈夫,仿佛等什。
黄板儿牙也没说话,扑扑地掸打他衣服,黄土都飞起来。看不起他!拿手捂着鼻子。他又摘下草帽扇着,不知道跟谁说:
“那敢情好,只要你妈答应让他在这儿住着。”
“去说!妈妈很听话。”
“小栓子来,你们可别笑他呀,英子,你可是顶能笑话人!他是乡下人,可土着呢!”宋妈说仿佛小栓子等会儿就到似。她又看看说:
“英子,他准比你高,四年,可得长多老高呀!”
宋妈高兴得抱起燕燕,放在她膝盖上。膝盖头颠呀颠,她唱起她歌:
她叫算命来给解梦。礼拜那天又叫替她写信。她老家地名已经背下:顺义县牛栏山冯村妥交冯大明吾夫平安家信。
“念书多好,看你九岁就会写信,出门丢不啦!”
“信上说什?”拿着笔,铺张信纸,逞起能来。
“你就写呀,家里大小可平安?小栓子到野地里放牛要小心,别尽顾得下水里玩。给做好两双鞋套裤褂。丫头子那儿别忘到时候送钱去!给人家多道道乏。拿回去钱前后快二百块,后坡二分地该赎就赎回来,省得老种人家地。还有,这儿倒是平安,就是惦记着孩子,赶下个月要来时候,把栓子带来瞅瞅也安心。还有,……”
“这封信太长!”拦住她没完没话,“还是让爸爸写吧!”
“好热呀!”
宋妈这才好像忍不住,问说:
“孩子呢?”
“上——上他大妈家去。”他又抬起脚来掸鞋,没看宋妈。他白布袜子都变黄,那也是宋妈给做。他袜子像鞋样,底子好几层,细针密线儿纳出来。
看着驴背上大麻袋,不知道里面这回装是什。黄板儿牙把口袋拿下来解开,从里面掏出大捧烤得倍儿干挂落枣给,咬起来是脆,
“鸡蛋鸡蛋壳壳儿,里头坐个哥哥儿,哥哥出来卖菜,里头坐个奶奶,奶奶出来烧香,里头坐个姑娘,姑娘出来点灯,烧鼻子眼睛!”
她唱着,用手扳住燕燕小手指,指着鼻子和眼睛,燕燕笑得咯咯。
宋妈又唱那快板儿:
“槐树槐,槐树槐,槐树底下搭戏台,人家姑娘都来到,就差姑娘还没来;说着说着就来,骑着驴,打着伞,光着屁股挽着髻……”
太阳斜过来,金黄光从树叶缝里透过来,正照着眼,随着宋妈歌声,斜头躲过晃眼太阳,忽然看见远远胡同口外,团黑在动着。举起手遮住阳光仔细看,真是匹小驴,得、得、得地走过来。赶驴人,蓝布半截褂子上,蒙层黄土。哟!那不是黄板儿牙吗?喊宋妈:
爸爸给她写信寄出去,宋妈这几天很高兴。现在,她问弟弟说:
“要是小栓子来,你新板凳给不给他坐?”
“给呀!”弟弟说着立刻就站起来。
“也给。”珠珠说。
“等小栓子来,跟块儿上附小念书好不好?”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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