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妈打开门看看天说:
“那年个,上京来那天也是下着鹅毛大雪,晃儿,四年!”
她那件红棉袄,也早就拆,旧棉花换榧子儿,泡梳头用;面子和里子,给小栓子纳鞋底用。
“妈,宋妈回去还来不来?”躺在床上问妈妈。
妈妈摆手叫小
爸爸和妈妈都笑。
“这几个孩子呢?”宋妈说。
“你还怕亏待他们吗?”妈妈笑着说。
宋妈看着说:
“你念书大,可别欺侮弟弟呀!别净跟你爸爸告他状,他小。”
两片三片四五片,
六片七片八九片,
飞入芦花都不见。
老师说,这是个不会做诗皇帝做诗,最后句还是他臣子给接上去。但是念起来很顺嘴,很好听。
妈妈在灯下做燕燕红缎子棉袄,棉花撕得小小、薄薄,层层地铺上去。妈妈说:
摇摇头,仰头看宋妈,她用手使劲捏着两眉间肉,闭上眼,有点站不稳,好像要昏倒样子。她又问:
“饿吧?”说着就把手巾包打开,拿出个刚才买驴打滚儿来,上面绿豆粉已经被黄米面溶湿。嘴里念声:“驴打滚儿!”接过来,放在嘴里。
对宋妈说:
“知道为什叫驴打滚儿,你家驴在地上打个滚起来,屁股底下总有这堆。”提起个给她看,“像驴粪球不?”
是想逗宋妈笑,但是她不笑,只说:
弟弟已经倒在椅子上睡着,他现在很淘气,常常爬到桌子上翻书包。
宋妈把弟弟抱到床上去,她轻轻给弟弟脱鞋,怕惊醒他。她叹口气说:“明天早上看不见,不定怎闹。”她又对妈妈说:“这孩子脾气犟,叫老爷别动不动就打他;燕燕这两天有点咳嗽,您还是拿鸭儿梨炖冰糖给她吃;英子毛窝带回去做,有人上京就给捎来;珠珠袜子都该补。还有,……看还是……唉!”宋妈话没有说完,就不说。
妈妈把折子拿出来,叫爸爸念着,算许多这钱那钱给她,她毫不在乎地接过钱,数也不数,笑得很惨:
“说走就走!”
“早点睡觉吧,明天你还得起早。”妈妈说。
“把你当家叫来,信是叫老爷偷着写,你跟他回去吧,明年生儿子再回这儿来。是儿不死,是财不散,小栓子和丫头子,活该命里都不归你,有什办法!你不能打这儿起就不生养!”
宋妈声不言语,妈妈又说:
“你瞧怎样?”
宋妈这才说:
“也好,回家跟他算账去!”
“吃罢!”
半个月过去,宋妈说,她跑遍北京城马车行,也没有点点丫头影子。
树阴底下听不见冯村后坡上小栓子放牛故事,看不见宋妈手里那双双厚鞋底,也不请爸爸给写平安家信。她总是把手上银镯子转来转去地呆看着,没有句话。
冬天又来,黄板儿牙又来。宋妈把他撂在下房里整天,也不跟他说话。这是下雪晚上,们吃过晚饭挤在窗前看院子。宋妈把院子电灯捻开,灯光照在白雪上,又平又亮。天空还在不断地落着雪,层层铺上去。宋妈喂燕燕吃冻柿子,念着国文上那课叫做《下雪》:
片片又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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