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大员们下船去。第二天,说是因为路上劳顿,不办公,也不见客;第三天是学者们公请在最高峰上赏偃盖古松,下半天又同往山背后钓黄鳝,直玩到黄昏。第四天,说是因为考察劳顿,不办公,也不见客;第五天午后,就传见下民代表。
下民代表,是四天以前就在开始推举,然而谁也不肯去,说是向没有见过官。于是大多数就推定头有疙瘩那个,以为他曾有见过官经验。已经平复下去疙瘩,这时忽然针刺似痛起来,他就哭着口咬定:做代表,毋宁死!大家把他围起来,连日连夜责以大义,说他不顾公移益是利己个人主义者,将为华夏所不容;激烈点,还至于捏起拳头,伸在他鼻子跟前,要他负这回水灾责任。他渴睡得要命,心想与其逼死在木排上,还不如冒险去做公益牺牲,便下绝大决心,到第四天,答应。
大家就都称赞他,但几个勇士,却又有些妒忌。
就是这第五天早晨,大家早就把他拖起来,站在岸上听呼唤。果然,大员们呼唤。他两腿立刻发抖,然而又立刻下绝大决心,决心之后,就又打两个大呵欠,肿着眼眶,自己觉得好像脚不点地,
兵持矛,前后都是旗帜;刚靠山顶,绅士们和学者们已在岸上列队恭迎,过大半天,这才从最大船里,有两位中年胖胖大员出现,约略二十个穿虎皮武士簇拥着,和迎接人们同到最高巅石屋里去。
大家在水陆两面,探头探脑悉心打听,才明白原来那两位只是考察专员,却并非禹自己。
大员坐在石屋中央,吃过面包,就开始考察。
“灾情倒并不算重,粮食也还可敷衍,”位学者们代表,苗民言语学专家说。“面包是每月会从半空中掉下来;鱼也不缺,虽然未免有些泥土气,可是很肥,大人。至于那些下民,他们有是榆叶和海苔,他们‘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’,——就是并不劳心,原只要吃这些就够。们也尝过,味道倒并不坏,特别得很……”
“况且,”别位研究《神农本草》学者抢着说,“榆(16)叶里面是含有维他命W(17);海苔里有碘质,可医瘰疬病,两样都极合于卫生。”
“O.K!”又个学者说。大员们瞪他眼。
“饮料呢,”那《神农本草》学者接下去道,“他们要多少有多少,万代也喝不完。可惜含点黄土,饮用之前,应该蒸馏下。敝人指导过许多次,然而他们冥顽不灵,绝对不肯照办,于是弄出数不清病人来……”
“就是洪水,也还不是他们弄出来吗?”位五绺长须,身穿酱色长袍绅士又抢着说。“水还没来时候,他们懒着不肯填,洪水来时候,他们又懒着不肯戽……”
“是之谓失其性灵,”坐在后排,八字胡子伏羲朝小品文学家笑道。“吾尝登帕米尔之原,天风浩然,梅花开矣,白云飞矣,金价涨矣,耗子眠矣,见少年,口衔雪茄,面有蚩尤氏之雾……哈哈哈!没有法子……”(14)“O.K!”
这样谈小半天。大员们都十分用心听着,临末是叫他们合拟个公呈,最好还有种条陈,沥述着善后方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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