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味已经拿到厨房里去,女辛便跑去挑出来,两手捧着,送在嫦娥眼前。
“哼!”她瞥眼,慢慢地伸手捏,不高兴地说,“团糟!不是全都粉碎?肉在那里?”
“是,”羿很惶恐,“射碎。弓太强,箭头太大。”
“你不能用小点箭头?”
“没有小。自从射封豕长蛇(5)……。”
聪明牲口确乎知道人意,刚刚望见宅门,那马便立刻放缓脚步,并且和它背上主人同时垂头,步顿,像捣米样。
暮霭笼罩大宅,邻屋上都腾起浓黑炊烟,已经是晚饭时候。家将们听得马蹄声,早已迎出来,都在宅门外垂着手直挺挺地站着。羿(2)在垃圾堆边懒懒地下马,家将们便接过缰绳和鞭子去。他刚要跨进大门,低头看看挂在腰间满壶簇新箭和网里三匹乌老鸦和匹射碎小麻雀,心里就非常踌蹰。但到底硬着头皮,大踏步走进去;箭在壶里豁朗豁朗地响着。
刚到内院,他便见嫦娥(3)在圆窗里探探头。他知道她眼睛快,定早瞧见那几匹乌鸦,不觉吓,脚步登时也停,——但只得往里走。使女们都迎出来,给他卸弓箭,解下网兜。他仿佛觉得她们都在苦笑。
“太太……。”他擦过手脸,走进内房去,面叫。
“这是封豕长蛇?”她说着,面回转头去对着女辛道,“放碗汤罢!”便又退回房里去。
只有羿呆呆地留在堂屋里,靠壁坐下,听着厨房里柴草爆炸声音。他回忆半年封豕是多大,远远望去就像坐小土冈,如果那时不去射杀它,留到现在,足可以吃半年,又何用天天愁饭菜。还有长蛇,也可以做羹喝……。
女乙来点灯,对面墙上挂着彤弓,彤矢,卢弓,卢矢,弩机(6),长剑,短剑,便都在昏暗灯光中出现。羿看眼,就低头,叹口气;只见女辛搬进夜饭来,放在中间案上,左边是五大碗白面;右边两大碗,碗汤;中央是大碗乌鸦肉做炸酱。
羿吃着炸酱面,自己觉得确也不好吃;偷眼去看嫦娥,她炸酱是看也不看,只用汤泡面,吃半碗,又放下。他觉得她脸上仿佛比往常黄瘦些,生怕她生病。
到二更时,她似乎和气些,默坐在床沿上喝水。羿就坐在旁边木榻上,手摩着脱毛旧豹皮。
嫦娥正在看着圆窗外暮天,慢慢回过头来,似理不理向他看眼,没有答应。
这种情形,羿倒久已习惯,至少已有年多。他仍旧走近去,坐在对面铺着脱毛旧豹皮木榻上,搔着头皮,支支梧梧地说——
“今天运气仍旧不见佳,还是只有乌鸦……。”
“哼!”嫦娥将柳眉扬,忽然站起来,风似往外走,嘴里咕噜着,“又是乌鸦炸酱面,又是乌鸦炸酱面!你去问问去,谁家是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炸酱面?真不知道是走什运,竟嫁到这里来,整年就吃乌鸦炸酱面!”
“太太,”羿赶紧也站起,跟在后面,低声说,“不过今天倒还好,另外还射匹麻雀,可以给你做菜。女辛(4)!”他大声地叫使女,“你把那匹麻雀拿过来请太太看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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