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明天不要紧。明天吃。"
"明天再看?……"
"不要再看。酸,辣,太咸,不要吃。热退之后,拿小便,送到,医院里来,查查,就是。装在,干净,玻璃瓶里;外面,写上名字。"
普大夫且说且走,面接张五元钞票塞入衣袋里,径出去。他送出去,看他上车,开动,然后转身,刚进店门,只听得背后gogo两声,他才知道普悌思汽车叫声原来是牛吼似。但现在是知道也没有什用,他想。
房子里连灯光也显得愉悦;沛君仿佛万事都已做讫,周围都很平安,心里倒是空空洞洞模样。他将钱和药方交给跟着进来伙计,叫他明天早
"前天。不,大……大大前天。"
普大夫不作声,略略按按脉,又叫沛君擎高洋灯,照着他在病人脸上端详回;又叫揭去被卧,解开衣服来给他看。看过之后,就伸出手指在肚子上去摩。
"Measles……"普悌思低声自言自语似说。
"疹子?"他惊喜得声音也似乎发抖。
"疹子。"
样:有如吹哨子,有如击鼓,有如放屁,有如狗叫,有如鸭叫,有如牛吼,有如母鸡惊啼,有如呜咽……。他忽而怨愤自己:为什早不留心,知道,那普大夫汽笛是怎样声音呢?
对面寓客还没有回来,照例是看戏,或是打茶围〔2〕去。但夜却已经很深,连汽车也逐渐地减少。强烈银白色月光,照得纸窗发白。
他在等待厌倦里,身心紧张慢慢地弛缓下来,至于不再去留心那些汽笛。但凌乱思绪,却又乘机而起;他仿佛知道靖甫生定是猩红热,而且是不可救。那,家计怎支持呢,靠自己个?虽然住在小城里,可是百物也昂贵起来……。自己三个孩子,他两个,养活尚且难,还能进学校去读书?只给两个读书呢,那自然是自己康儿最聪明,——然而大家定要批评,说是薄待兄弟孩子……。
后事怎办呢,连买棺木款子也不够,怎能够运回家,只好暂时寄顿在义庄〔3〕里……。
忽然远远地有阵脚步声进来,立刻使他跳起来,走出房去,却知道是对面寓客。
"就是疹子?……"
"疹子。"
"你原来没有出过疹子?……"
他高兴地刚在问靖甫时,普大夫已经走向书桌那边去,于是也只得跟过去。只见他将只脚踏在椅子上,拉过桌上张信笺,从衣袋里掏出段很短铅笔,就桌上飕飕地写几个难以看清字,这就是药方。
"怕药房已经关罢?"沛君接方,问。
"先帝爷,在白帝城……。"〔4〕
他听到这低微高兴吟声,便失望,愤怒,几乎要奔上去叱骂他。但他接着又看见伙计提着风雨灯,灯光中照出后面跟着皮鞋,上面微明里是个高大人,白脸孔,黑络腮胡子。这正是普悌思。
他像是得宝贝般,飞跑上去,将他领入病人房中。两人都站在床面前,他擎洋灯,照着。
"先生,他发烧……。"沛君喘着说。
"什时候,起?"普悌思两手插在裤侧袋子里,凝视着病人脸,慢慢地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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