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大人睁起细眼,看着庄木三,点点头。
爱姑觉得事情有些危急,她很怪平时沿海居民对他都有几分惧怕自己父亲,为什在这里竟说不出话。她以为这是大可不必;她自从听到七大人段议论之后,虽不很懂,但不知怎总觉得他其实是和蔼近人,并不如先前自己所揣想那样可怕。
"七大人是知书识理,顶明白;"她勇敢起来。"不像们乡下人。是有冤无处诉;倒正要找七大人讲讲。自从嫁过去,真是低头进,低头出,礼不缺。他们就是专和作对,个个都像个气杀钟馗〔7〕。那年黄鼠狼咬死那匹大公鸡,那里是没有关好吗?那是那只杀头癞皮狗偷吃糠拌饭,拱开鸡橱门。那小畜生不分青红皂白,就夹脸嘴巴……。"
七大人对她看眼。
"知道那是有缘故。这也逃不出七大人明鉴;知书识理人什都知道。他就是着那滥婊子迷,要赶出去。是三茶六礼〔8〕定来,花轿抬来呵!那容易吗?……定要给他们个颜色看,就是打官司也不要紧。县里不行,还有府里呢……。"
威光压得像瘪臭虫,爱姑先前竟没有见。
她不懂后段话;无意,而且也不敢去研究什"水银浸",便偷空向四处看望,只见她后面,紧挨着门旁墙壁,正站着"老畜生"和"小畜生"。虽然只瞥,但较之半年前偶然看见时候,分明都见得苍老。
接着大家就都从"水银浸"周围散开;慰老爷接过"屁塞",坐下,用指头摩挲着,转脸向庄木三说话。
"就是你们两个?"
"是。"
"那些事是七大人都知道。"慰老爷仰起脸来说。"爱姑,你要是不转头,没有什便宜。你就总是这模样。你看你爹多少明白;你和你弟兄都不像他。打官司打到府里,难道官府就不会问问七大人?那时候是,公事公办,那是,……你简直……。"
"那就拚出条命,大家家败人亡。"
"那倒并不是拚命事,"七大人这才慢慢地说。"年纪青青。个人总要和气些:和气生财。对不对?添就是十块,那简直已经是天外道理。要不然,公婆说走!就得走。莫说府里,就是上海北京,就是外洋,都这样。你要不信,他就是刚从北京洋学堂里回来,自己问他去。"于是转脸向着个尖下巴少爷道,"对不对?"
"确确。"尖下巴少爷赶忙挺直身子,必恭必敬地低声说。
爱姑觉得自己是完全孤立;爹不
"你儿子个也没有来?"
"他们没有工夫。"
"本来新年正月又何必来劳动你们。但是,还是只为那件事,……想,你们也闹得够。不是已经有两年多?想,冤仇是宜解不宜结。爱姑既然丈夫不对,公婆不喜欢……。也还是照先前说过那样:走散好。没有这大面子,说不通。七大人是最爱讲公道话,你们也知道。现在七大人意思也这样:和样。可是七大人说,两面都认点晦气罢,叫施家再添十块钱:九十元!"
"…………"
"九十元!你就是打官司打到皇帝伯伯跟前,也没有这便宜。这话只有们七大人肯说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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