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从离开S城以后他给第封信。知道他疏懒,本不以杳无消息为奇,但有时也颇怨他不给点消息。待到接这信,可又无端地觉得奇怪,慌忙拆开来。里面也用样潦草字体,写着这样话:
"申飞……。
"称你什呢?空着。你自己愿意称什,你自己添上去罢。都可以。"别后共得三信,没有复。这原因很简单:连买邮票钱也没有。"你或者愿意知道些消息,现在简直告诉你罢:失败。先前,自以为是失败者,现在知道那并不,现在才真是失败者。先前,还有人愿意活几天,自己也还想活几天时候,活不下去;现在,大可以无须,然而要活下去……。
"然而就活下去?
"愿意活几天,自己就活不下去。这人已被敌人诱杀。谁杀呢?谁也不知道。
月二三十块钱也可以。……。"
很诧异,还不料他竟肯这样迁就,时说不出话来。
"……,还得活几天……。"
"那边去看看,定竭力去设法罢。"
这是当日口承当答话,后来常常自己听见,眼前也同时浮出连殳相貌,而且吞吞吐吐地说道"还得活几天"。到这些时,便设法向各处推荐番;但有什效验呢,事少人多,结果是别人给几句抱歉话,就给他几句抱歉信。到学期将完时候,那情形就更加坏起来。那地方几个绅士所办《学理周报》上,竟开始攻击,自然是决不指名,但措辞很巧妙,使人见就觉得是在挑剔学潮〔10〕,连推荐连殳事,也算是呼朋引类。
"人生变化多迅速呵!这半年来,几乎求乞,实际,也可以算得已经求乞。然而还有所为,愿意为此求乞,为此冻馁,为此寂寞,为此辛苦。但灭亡是不愿意。你看,有个愿意活几天,那力量就这大。然而现在是没有,连这个也没有。同时,自己也觉得不配活下去;别人呢?也不配。同时,自己又觉得偏要为不愿意活下去人们而活下去;好在愿意好好地活下去已经没有,再没有谁痛心。使这样
只好动不动,除上课之外,便关起门来躲着,有时连烟卷烟钻出窗隙去,也怕犯挑剔学潮嫌疑。连殳事,自然更是无从说起。这样地直到深冬。
下天雪,到夜还没有止,屋外切静极,静到要听出静声音来。在小小灯火光中,闭目枯坐,如见雪花片片飘坠,来增补这望无际雪堆;故乡也准备过年,人们忙得很;自己还是个儿童,在后园平坦处和伙小朋友塑雪罗汉。雪罗汉眼睛是用两块小炭嵌出来,颜色很黑,这闪动,便变连殳眼睛。
"还得活几天!"仍是这样声音。
"为什呢?"无端地这样问,立刻连自己也觉得可笑。
这可笑问题使清醒,坐直身子,点起枝烟卷来;推窗望,雪果然下得更大。听得有人叩门;不会,个人走进来,但是听熟客寓杂役脚步。他推开房门,交给封六寸多长信,字迹很潦草,然而瞥便认出"魏缄"两个字,是连殳寄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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